三月初,冰雪漸漸消融,山澗裡的泉水從巖縫間汩汩湧出,溪流雖小,但越匯越大,永不停息,以至於“叮咚”聲越來越歡快。
遠遠地望去,山坡上也有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綠色,偷偷地綻放出春天的勃勃生機。
這是個明媚的初春天氣,湛藍色的天幕上掛著一枚赤裸裸的太陽,沒有一絲白雲為它遮羞,陽光照在身上帶來適宜的溫暖。
在這個叫春的季節,人們出遊踏春、吃餅咬春,程風和九部的兄弟們可沒這麼好命。
他們與一營廂軍們一道將大批的軍糧、器械裝載在太平車上,從延安府運抵西安州,在此繼續分流,往各個最一線的堡壘、關寨輸送。
冰雪融化成水,與泥土混合在一起令道路泥濘不堪,踩下去深一腳淺一腳,一步三滑,很難行走。
原始的交通工具導致軍事後勤成本及其高昂,跋山涉水,不無艱險之扼,經歷時月,不無風雨之阻,負重致遠,不無損耗之數。
戰爭,從來都是一件燒錢的事。
程風此時只是普通一兵,雖然禁軍主要負責押送,但遇到道路艱險處,也得卷著袖子和褲腿,站在稀泥之中幫著推車。
比較奇怪的是,曲端作為將官此行竟然也跟著來了,一趟運輸的活兒,按說用不著他親自壓陣。
“難道想親眼看看我站在泥裡推車的窘樣?還是怕我趁機跑了?這可是宋夏兩國的交界。”
程風瞟了一眼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曲端,心中暗自腹誹,手底下暗暗加大了推車的勁兒。
經過三天艱苦行軍,他們終於到達此行的目的地,西安州的最北端,與夏國交界處的綏戎堡。
堡寨是宋夏戰爭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是宋國後勤補給、軍事壓制、邊境固守的基本單元,宋國在與夏國的攻防纏鬥中,在西北地區構築了近五百個關、城、寨、堡。
陝北一帶地形破碎、溝壑縱橫,主要的交通要道基本是沿著河谷延伸,宋夏雙方的軍事行動也大都集中在河谷地帶,因為只有相對寬闊平坦的河谷才能滿足大規模軍隊機動的需要。
隨川取路,蜿蜒曲折,宋軍沿路構築的堡寨基本設在河谷之中,矗立於山巔河畔,控扼交通要津,依託山勢據險。
這綏戎堡也不例外,它位於關橋河的南面,管轄秋葦川口堡、秋攫川中路堡、徵通谷中路堡、東水泉堡,東至蕭關三十里,西至前山堡三十五里,南至臨羌寨七十里,北至開也嶺界堠五十里。
待將糧食、器械押進堡內,幫助廂軍卸下安頓完,程風全身都已汗透,他和其他士兵一道,走到關橋河畔洗漱一番。
連日奔波,眾人都是塵土滿面、十指皆黑,草鞋上、褲腿上全是沾滿了泥垢。
河水剛剛開化不久,赤腳站在水裡有些刺骨的寒冷,程風彎著腰,雙手捧著河水,往滿是汗水的臉上澆著,享受著冰涼過後的乾淨和舒適。
洗漱完畢,他直起身子,站在河裡,一邊用布巾擦著手和臉,一邊打量著綏戎堡的形制。
綏戎堡的堡牆呈不規則的圓形,周長大約二百步,堡牆由夯土版築而成,牆寬約一丈多,依山形而隨宜增展起伏。
這座土堡雖然規模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每隔四十步建就一個敵臺。
敵臺外側三面設有垛牆,左右兩側的垛牆開有垛口,垛口闊一尺四寸,便於拋打磚石磙木、放發箭矢,以阻擊夏軍攻城。
敵臺正面的垛牆不開垛口,比左右垛牆高出二尺,可以防止矢彈傷人。
按照這樣的設計,敵臺與堡牆之上計程車兵能夠透過弓箭、弩、擲槍形成交叉攻勢,防止敵人接近堡牆、攀援而上。
堡中有個小山峁,上面架有了望臺,作為堡寨內的“制高點”。堡牆從山峁旁蜿蜒而下,直至關橋河,這樣確保既佔有利地形,又有足夠的水源。
看周圍並無良田村落,能夠推斷堡內的軍糧馬芻多半當地不能自給,須仰仗內地供給,如此,此地的後勤壓力頗大,駐軍數量不會太多。
程風正暗自觀察著,忽然聽見有人吆喝,“九部的兄弟們,曲將官有令,緊急集合了!”
“直娘賊!還讓不讓人歇口氣?!”韓世忠一巴掌拍到他自己赤裸的胸口上,頓時水珠四濺。
周圍計程車兵也是怨聲載道,不斷小聲地問候著曲端的母親和他的奶奶。
這幫人畢竟是訓練有素的禁軍,罵歸罵,手腳底下一點也不慢,各自紛紛上岸,穿戴好衣甲,到堡內校場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