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圖圖什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對著程風說:“我沒偷!”
程風看著圖圖什倔強的樣子,心如刀割,心裡清楚是自己害了他,讓他遭受了無妄之災,但此時說什麼都於事無補。
程風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慰道:“程風大哥相信你,諸位將士們都相信你,事情已經過去了,什麼都不要想了,專心養好身子。”
圖圖什休養了一個來月,小臂上傷口漸漸癒合,臉上也有了血色,天氣好時,他也出來走走,曬曬太陽,只是大大的眼睛裡沒了往日的神采,左手空蕩蕩的袖子讓人見了心酸。
對他來說,心靈上的傷害可能更甚於肉體上的傷害。
這段時間,曲端那邊也未製造新的麻煩,一切顯得那麼平靜,程風一邊暗自慶幸著,一邊擔心這會不會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他急切地盼著自己送去的那封信早日奏效......
半個月後,營房外傳來一陣喧鬧,十幾位士兵正圍著幾匹高頭大馬在那品頭論足。
這幾匹馬毛色光亮、神俊異常,不懂行的人也能看這些馬都不是凡品。
牽著馬的人生得也異於常人,碧眼黃鬚,虯髯過腹,貌若番人,這個扮作販馬客商的正是皇甫端。
他接到程風派人捎過來的信後,稍作準備,便帶著幾匹馬過來了,裝作成來往邊地,販賣馬匹的行商。
雖然曲端所轄將是步軍,但副部將以上的將佐還是有馬騎的,其他諸如傳令兵、斥候也配備了馬匹,以保證通訊的通暢和偵察的輕捷。
七部薛部將的坐騎前些日子得了馬瘟,一命嗚呼,他正欲新買一匹好馬,正趕上皇甫端來賣馬,他得知訊息後便興沖沖地趕了過來。
很快,他已挑好了一匹馬,正在與皇甫端談價錢。
圖圖什甩著空蕩蕩的左袖筒,慢慢地溜達了過去,一副好奇看熱鬧的樣子,待走得近了,他便按照程風之前所教,端詳皇甫端半晌,突然撲上去單臂抱著皇甫端的雙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皇甫端吃得一驚,忙扶起圖圖什道:“這位小官人,有話好好說,為何抱著我大哭?”
圖圖什嗚咽道:“大伯,我是圖圖什,你不認得我了?”這句話程風教他背了好幾天,總算是說得流利了,讓周圍計程車兵們都能聽清楚。
皇甫端往後退了幾步,帶著幾分疑惑,上下打量圖圖什一番,大叫一聲:“啊呀!你真是我的大侄子!幾年不見長大了,猛地一見面還認不出來了!”
再又看看他斷掉一手的胳臂,不由抱著他哭道:“我兒,你這是怎麼弄的?你不是在回鶻國嗎?怎麼流落到宋國?還殘了一臂?”
他這一問,提起圖圖什被父兄賣掉的傷心事,假戲反而當成真戲演了,他在皇甫端懷裡哭得更厲害了,只是不肯再說話,再複雜的話他也不太會說了。
眾人見他倆都是碧眼金髮、番人相貌,再加上兩人的戲演得足夠真,對他倆的伯侄關係也就深信不疑了。
圖圖什前段時間的遭遇,他們都有所耳聞,現在見他異鄉逢親人,也是唏噓感嘆不已,為他感到高興。
有熱心腸的,趕去通報程風去了,畢竟圖圖什是他從回鶻國“揀”回來了的小孩兒。
程風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趕到營門與皇甫端相見,兩人互報了姓名,攀談了幾句,皇甫端就提出要將圖圖什帶走。
程風聽後,喟然長嘆,惋惜地道:“當初,我在回鶻國時,見圖圖什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且心靈手巧、聰穎過人,於是想把他帶到宋軍營中,學門修繕兵甲的手藝,倚靠技藝換口飽飯吃。
沒想到,前些日子,他與人發生點誤會,這孩子也是剛烈,不惜自斷一手以證清白,這事確是我看護不周,難辭其咎。
也罷、也罷,如今他斷了一手,再留在軍中也無甚用武之地,不如跟著你學習相馬販馬,如此溫飽無虞,且還有個親人依靠。”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個裝銀錢的小布袋,遞給圖圖什道:“圖圖什,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是緣分,身上就帶了這些銀錢,你盡拿去吧,略表我的一點歉意。
你在軍營中也沒什麼物品,沒必要回去取了,現在就跟著你大伯走吧。”
圖圖什搖搖頭不接,含淚跪在地上拜了程風三拜,算是謝他贖身之恩。
皇甫端撫髯笑了笑,道:“銀錢就不用了,我這些年,做這販馬生意,走南闖北,頗有些過活,就不再勞煩程將軍了。”說完,扶起圖圖什,轉身就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