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九公子不曉得與雞精說了什麼——這如今的通天君、蚣蝮,便佯裝發怒。雞精與李雲心相處不短的時日自然也油滑,哄起九公子來像是哄小孩子,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算融融。
那劉公贊便也走進亭中、抖了抖身上的雪。又在頭上撲了撲,低聲感慨:“去年的時候雪來得可沒這麼早。”
“今年早了一個月。先前又徵伕運土,我猜是地裡的莊稼也沒收。看如今啊,都是埋進去了。”他邊說邊在李雲心身邊坐下。伸手在懷裡摸出一隻銀色的小酒壺來晃了晃。但壺中沒有響聲,瞧著是已經凍結了。
便伸手在壺壁上劃了些什麼。兩息的功夫,一縷淡淡的白霧從壺嘴裡升騰出來……那酒便溫了。
老道往嘴裡注入一條酒線、咂一聲、抹了抹嘴。再將手拄在膝上、盯著亭中的泥地發一會兒呆。才忽然轉臉看李雲心:“心哥兒——”
看到李雲心抱著手,倚著驛亭的欄杆看他。又轉臉往遠處瞧了瞧,道:“那位姬兄和呂兄也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這時候也該到了。”
老道聽他說了這句話,面上似有些失望,
但李雲心的目光很快收回來,也看著他,低聲道:“我懂。”
第五百九十六章 憂國憂民李雲心
“各國出動幾十萬的大軍,後勤就要幾百萬人。這些人,怕是把附近這幾個國家的勞力都徵發了。如今大軍再慘敗,趕上天災。雪落得早,必然是大饑荒。要是從前麼,玄門的道士還在。雖然也不管什麼事,然而好歹也能幫些忙——至少不叫妖魔害人。”
“但如今麼……”李雲心微笑著搖搖頭。將手探出亭外接了幾片雪花、瞧了瞧,“妖魔很快就要禍亂天下。天災人禍加在一起……怕是要屍橫遍野、餓殍遍地了。”
劉公讚的嘴唇顫了顫:“我……我……”
忽然閉上眼睛,咬了牙。鬍鬚顫抖起來:“我好大的罪孽……怕是後半生都無法安寢了。”
李雲心仍笑著說:“罪不在你。在我。”
劉公贊仍緊閉著眼,沉重地嘆息一聲。
李雲心這才又笑:“老劉,說老實話。你真覺得——這個是罪孽?”
劉公贊張開了眼,先愣,然後才皺眉:“嗯?”
“或者這麼問你吧。你怎麼看鄴末慶初的時候。”李雲心說,“那時候你是希望雙方打個拉鋸戰、征伐上幾百年,還是希望有一方速生,儘快結束戰亂呢?”
劉公讚的張了張嘴。此前他的眼睛裡目光渾濁,好像行屍走肉。但如今聽到李雲心說這些話、雖然與他的心事看似並不相及,卻到底燃起一絲希望的光。他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道:“自然是……戰亂早結束的好。百姓至少不用受苦……”
“所以就是早早結束了。”李雲心說,“但我記得鄴軍死了很多人——有許多都是死戰不降。慶軍為了叫鄴軍畏懼,還曾經一次砍了三萬名俘虜的腦袋。”
“死掉的這些鄴軍、被砍了腦袋的俘虜,都是那場戰爭裡的犧牲品,也是有妻兒老小的普通人。可他們不死,戰亂就要持續下去,就有更多人沒好日子過。”李雲心慢慢地不笑了,認真地看著劉公贊,“這叫陣痛。幸福美好的日子——哪怕是相對的——來臨之前,必有陣痛和犧牲。”
劉公贊沉默了一會兒。
這時候九公子與雞精不曉得打鬧到哪裡去了——對於初生的九公子而言,有這樣多的“好朋友”、不必再擔心封地被大妖盤踞、己身被惡魔追殺,乃是頭一次體驗到的幸福事。因而無憂無慮,在如今快樂得像個孩子。
於是這驛亭附近便安靜下來。一時間靜得連落雪時的沙沙聲都聽得見。
這麼過了幾息的功夫,劉公贊才道:“心哥兒是說,如今這些人餓死凍死,以及將來……因為妖魔作惡而死的人,都是些犧牲品……陣痛當中必須的犧牲品。可是……”
“這樣多的人和性命,都犧牲了,到底能換來什麼?”
李雲心盯著劉公贊。認認真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用極輕的、彷彿怕被別人聽到的聲音說:“換來一切。”
老道皺眉:“……什麼一切?”
李雲心輕輕抬手,往天空上指了指:“不畏懼天人的力量。”
又往下指了指:“不畏懼妖魔的力量。”
“我從前對你說,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那裡……妖魔與修士能做得到的事,凡人也做得到。凡人可以高翔天上,也可以深潛海底。”他的目光誠懇而清澈,“這個世界的人們,也有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