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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當筱雲神色黯然地走下山坡,來到溝底的小汽車邊,跟在後面的狄小毛不由得躊躇了。這裡是新村落,又圍了一夥夥年輕人,不知正嘰嘰喳喳議論什麼。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村裡的長者,這麼招眼地送一個衣著時髦的女人,總有那麼點不自然。然而,人們似乎對他和筱雲都視而不見,依舊熱烈地爭論著什麼。

筱雲上了車,又把玻璃搖下來,深情地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一直到車子走出老遠,才淡淡地笑起來:再見了,老寓公。還是做點什麼吧,希望下次來看你,不再是這樣。

好吧,那我就承包對面這座山,植點樹,當個植樹模範,如何?狄小毛也嘿嘿地笑起來。

車子一溜煙向村外駛去,狄小毛揮了揮手臂,又無力地放下來。

年輕人還在激烈地爭論著,他側耳聽了好一會兒,卻什麼也聽不懂,只好又默默地向山坡上的家裡走去。

………【拉住美女的】………

179。拉住美女的小小手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聲音,一茬人有一茬人的熱點。對於他們那個時代拼得你死我活的事情,下一茬人看來卻顯得那麼可笑又不可理解。狄小毛加快腳步,逃也似地回了家,緊緊地關上了門。這時,一個童稚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唱了起來:

親圪蛋下河洗衣裳,雙圪膝跪在石板上——小親圪蛋!小手手紅來小手手白,搓一搓衣裳把小辮甩——小親圪蛋!小親親呀小愛愛,把你的好臉扭過來——小親圪蛋!你說扭過就扭過,好臉要配好小夥——小親圪蛋!咦,這不是小牛牛的聲音嗎?

認識筱雲是在狄小毛離開褲襠村到了城裡後,為了給自己補充知識,上了業餘大學,大學三年級,再過一年,狄小毛就要畢業離校了。

時世的變化真的太快了,讓人眩目讓人暈。原本熟悉的一套很快便已消逝,新奇的聞所未聞的東西總是接踵而來。在此後幾十年裡,這種感覺總是時時追隨著他。坐在亮堂堂的教室裡,感受著那種極其陌生又新奇的生活,他的眼前總是不斷出現老父親彎彎的腰、沉重的獨輪車和那條被洪水沖決的大壩……

時代在他們這一代人心靈上,折射了那麼多彼此矛盾的印記,壓縮了那麼多互不相容的內容,對他們的心靈提出了最為嚴酷的折磨與考驗……新的同學一隊隊來到學校,不管是根紅苗正還是地富反壞,不管是六八屆還是七八屆,這些人都笑吟吟地擠在一座教室裡。

從貴州來的一家三口,父親母親和兒子,一起坐在一間教室裡聽課。工宣隊離校了,校園裡不時貼出海報:歡迎某某教授座談會或舉辦某某教授追思會。在這期間,他總是一天到晚把自己幽閉在閱覽室裡,感到與所有人都隔著一堵無形的牆,直到有一天一個小精靈闖了進來……不管時光怎樣流逝,沖走的是鵝卵,留下的才是巨石。即使到了耄耋之年,狄小毛一閉上渾濁的眼,當時的情形便如電視般清晰,歷歷在目。

那是早春二月的一個星期天,他腋下夾一本剛剛開禁的《論語集註》,正百無聊賴地在樓道里踱步,一個披散著頭的裡了,而她們宿舍全是北京本地人,都回家了,她急得不知該怎麼辦。他於是笑眯眯地向她提了許多建議,諸如砸玻璃,砸門,從隔壁爬窗臺,直到小姑娘急得要哭了,才回屋裡找一根細鋼絲,彎了幾彎,不一會兒就把門鎖撥開了……等他第一次撞進這個充滿溫馨的女生宿舍,小姑娘驚奇地瞪大了眼(那雙眼真的非常好看)。

你……

你什麼,懷疑我是小偷出身?

小姑娘嗤嗤地笑了:看你說的!不過我的確很驚訝,簡直不可思議。說著便拿起那一截鋼絲,反反覆覆地看。

別看了,那上面什麼也沒有的,先說說怎麼感謝我吧!我倒真的是小偷世家出身,你難道不相信?

相信相信!先喝杯水吧。小姑娘又笑起來,扭身去給他倒水。

一個並不起眼的小女孩,就這樣闖入了他的心靈,並給他帶來了終生的苦樂悲歡。在那一刻,不知怎的他總想開玩笑,總想。逗逗這姑娘。那年他已經二十九歲了,小姑娘頂多十**,以他的經驗和閱歷,在這麼一個小女孩面前他自然充滿了自信與幽默。等到他端起水杯,乎乎地吹著熱氣,小姑娘又說著感謝的話時,他才突然注意到,他們的口音原來很相近,一問竟是同省人,再追問竟是同一個地區,也就是他後來當地委副書記的那個雅安地區。小姑娘名叫筱雲,是應屆生,七九屆藝術系的。

不對吧?藝術系怎麼能住到我們中文系樓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