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白書記也很嚴肅:“有你這樣的態度,我就放心了。我來咱們省時間不長,許多情況還很不熟悉。你知道,作為一個班長,最重要的是帶好一班人,帶出一支好的隊伍。在這一點上,你我都應該對中央負責,我也要提請中央給我必要的處分。”
“這……”
他原以為白書記會安慰他幾句的,想不到竟會是這麼一個態度,這無疑是說他沒帶好隊伍,連他這一把手也連累了。看來問題還要嚴重得多。狄小毛不竟倒抽一口冷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白書記又說:“對於去年選舉的事,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狄小毛腦子裡嗡地一響,幾乎要暈倒,但他還是強忍著站住了,非常簡潔又沉著地說:“沒有,那是完全清楚的。”
“那麼,對於米氏集團公司倒賣進出口批文一事,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這……簡直是天打五雷轟,怎麼又會冒出個米氏集團來?狄小毛心裡亂了,覺得自己在全線崩潰,洪水已沒過長堤,到處一片汪洋。但他依舊很鎮定。米良田倒賣批文,那是他的事,與我又有何干!即使去年選舉時米良田出了點血,那也無非是一種“廣告行為”。他於是重新鎮定下來,堅定地搖了搖頭。
白書記看著他急劇變化的表情,忽然無聲地笑了。然後又十分關切地握握他的手:“好啦,就這樣吧,我還要開個會。你知道的,有許多事,在許多情況下,我也是做不了主的。要記住,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一要對得起黨,二要對得起人民。”
不等他再想說什麼,白書記已拉著他的手,把狄小毛送到了辦公室門口。狄小毛這才感到今兒這機會真是太難得了,來不得半點客套,必須和白書記傾心地談一談!可是白書記已把他送到了辦公室外,他再也沒這麼好的機會了。他立刻重新拉住白書記的手,卻一下不知從何說起……白書記只好又和他握握手,然後努力掙出手來:
“好啦好啦,就這樣吧!記住我的話,一要注意學習,二要保重身體,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要多休息啊。”
“白書記,您……”
門砰地合上了,狄小毛感到自己是一個倒空了的大口袋,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了。
許多年過去了,他已記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離開那裡,又如何一步步走下樓來的。等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他看到一輛警車,車頂的警報還在嗚嗚地叫。席美麗在屋裡嚎啕大哭,十八歲的兒子偉偉泥塑木雕般站在門邊,冷漠得似乎要坐化了。這時幾個幹警走出來,把他帶上了那輛車。幹警們似乎要拉他,他掙開了,依舊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只是很少坐這種車,有點不習慣,進門時碰了一下頭,一路上都有點疼。
從此,他在一座與世隔絕的招待所裡住了好些天,每天面對著一個又一個十分刁鑽、尖刻的審問者。
但他沉默,始終把嘴唇閉得緊緊的。與外界的聯絡已全部中斷,沉默成為他唯一的武器。好在他在這方面有著極其驚人的剋制力。弄得每一個審判者都無不駭然。一個多月之後,當他面對那份結論檔案的時候,他居然感到自己的語言功能已經退化,好半天都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其他所有的指控其實都無足輕重,從家裡抄出的價值近百萬元的禮品和存摺,成為唯一也是最要命的證據。他曾經作了許多準備,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他們居然會抄家,搜查一個副省長的住宅,而且居然會抄出那麼多的財物來。
說來沒有人相信,這些年來他什麼都清楚,但從來沒有計算過自己到底有多少資產,因為這一切完全交由老婆負責了,而且席美麗也特別願意承擔這一理財的重任。
筱雲把百萬資產捐獻給了學校,而他居然為這區區百萬元從令人暈眩的高位上一頭栽下來,又回到了人生的起點上……
看著那一份義正辭嚴、證據確鑿、不容辯駁的結論檔案,他落淚了,又為自己的落淚感到憤慨。既然說不出來,就不再說了。
“開除黨籍,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他默唸著這幾個千鈞般沉重的字,一步一步回到了家。
………【美女然然】………
184。美女然然
席美麗還守著那所空蕩蕩的房子,卻已經再沒有多少眼淚。聽到車響,她走出來,一下子撲到了狄小毛懷裡。
他甩脫了她的攙扶,獨自一個人在沙上躺下來,一連抽了十幾根大中華。
第二天,一紙離婚協議便擺到了席美麗面前:籤吧,這房子還歸你住,我要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