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從來不會等人,在西洲學著放下一切,找回自己的時候,顧遠山病危。
怎麼回憶那一天呢?
江北在電話裡沉聲,只說讓她回來一趟,快些,快些。
她垂眸,冷靜地說好。
於是趕回來,走進那間病房,距離上次回家不過三個月,可是顧遠山,卻像老了二十歲,她從未見過那樣虛弱蒼老的爺爺。
滿屋的人,讓她不得不承認,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年邁老人,是她的爺爺。
她腳步有些停頓,隱忍著,收起眼裡的悲切,一步走過去,就像幼時,她的爺爺一步步走近將她高高舉過頭頂。
爺爺,西洲回來了。江北俯下身子,在顧遠山耳邊輕輕說。
那雙渾濁蒼老的眼睛緩緩睜開,彷彿用了極大的力氣。
西洲極力剋制著,扯出僵硬的微笑,坐在他的床邊。
爺爺,我回來了。
顧遠山的腦海裡一瞬間浮現無數的畫面。
彷彿看見了他最心愛的女兒,俏麗的身影和眼前的西洲重合。
那樣濃郁的悲傷,讓他的淚水順著眼角深深的皺紋落下。
“西洲,好孩子,西洲......”
屋子站滿了人,卻靜的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顧遠山虛弱無力的聲音慢慢在空中傳開,眾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西洲咬緊了唇,點頭,“爺爺,是我,是我。”
“西洲,為什麼這麼難?我不知道,這世界還要將你磨成什麼樣子.......”顧遠山只憎恨自己,以前護不了自己的女兒,現在也護不了這個孩子。
西洲笑著,搖頭,“沒有,爺爺,我活的很好,真的,我活的很快樂。”
顧遠山抬起左手,艱難而吃力,緩緩的觸到西洲的臉龐,“爺爺對不起你,爺爺對不起你.......要好好活著,好好的.......”
西洲極力隱忍著,指甲插進掌心,重重的點頭。
“江北.......”彷彿已經走到最後,顧遠山的聲音越來越輕。
江北急忙走上去,沉聲,爺爺,在的,我在的。
顧遠山張開嘴巴,卻已經發不出來音節,他艱難的將西洲和江北的手重合疊放。
江北已經知道他的意思,眸子沉成墨,聲音有忍不住的悲傷,“爺爺,我會護她周全,一生周全。”
顧遠山的瞳孔睜大,像是得到滿意的回答,綻放欣慰的眸。
然後就那樣緩緩的垂下了手。
西洲呆滯著,感受著那雙蒼老的手劃過她的手背,垂落在床邊。
原來,所有她想留住的東西,都是留不住的。
原來,所有她珍稀的,都是要離開的。
可是,可是,她都還沒有叫他一聲外公,這個她叫了22年爺爺的人,她一次都沒有叫一聲外公。
她母親的父親,她的外公。
不知道是誰先哭出聲的,屋子裡夾雜著悲傷的痛呼。
一幕幕的,在西洲耳朵裡漸漸放大,格外清晰。
她微笑,想讓自己聽清,是誰發出那樣悲傷的聲音呢?
哦,是慕爺爺,是爺爺一輩的死對頭,也是一生的好兄弟,她從沒見過慕爺爺那樣難過,還有南爺爺的哽咽聲......
唉,好多人,好多聲音啊,她極力的想要抬起頭,想看看這些人難過的面容。
可是怎麼樣都沒辦法抬起頭,顧西洲啊顧西洲,能不能別這麼軟弱,爺爺不希望你哭。
爺爺希望你一輩子都笑著,快樂的笑著啊。
顧西洲,你要明白啊,你要記得啊。
“西洲!西洲!”
她聽見了,是江北的聲音,是她的哥哥,可是為什麼,他的聲音那樣緊張?。
她想回答,很想回答,可是身體卻堅持不住了,軟軟的摔在地上,一片白光,西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