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我很肯定。但不管那是什麼玩意兒,我的左輪槍子彈大概無法抵擋。”
派屈克使勁地搖晃腦袋,長髮甩來甩去。抓著羅蘭手臂的那隻手加大了力道,哪怕隔著三層獸皮衣物,槍俠都能感到他的長指甲嵌入了自己的皮肉。他那雙始終溫和而迷茫的雙眼此刻變得堅定不移,他瞪著羅蘭,眼神近乎暴怒。他用另一隻手再次指向路邊,彷彿用汙穢的食指狠狠刺了三下空氣。原來,他指的並不是塔路。
派屈克指著的是玫瑰花。
“它們怎麼了?”羅蘭問,“派屈克,它們怎麼了?”
這一次,派屈克先是指了指玫瑰,又指向畫中的雙眼。
羅蘭終於恍然大悟。
9
派屈克不想去摘花。當羅蘭示意他去時,男孩當即甩起頭來,長髮甩打在自己的臉龐上、眼角邊。牙齒縫裡擠出一道嘶啞的聲音,模仿著呼嘯而來的鬼飛球。
“不管他拋來什麼我都會擊毀的。”羅蘭說,“你剛才不是看過我是怎麼做的嗎?萬一有個飛彈落得太近,我會親手去撿,我會的。但不曾有一枚飛彈落下來。所以必須是你去摘玫瑰,而我得掩護你。”
可是派屈克只是縮在金字塔基座下。派屈克不願意去。他的膽怯就好像繪畫天賦一樣不可小覷。羅蘭估算著自己和最近一朵玫瑰的距離。那朵花在他們的藏身地後面,也不算太遠。他看了看殘指的右手,知道自己不得不用這隻手去摘花,自問有多難。事實上,他當然無法預料這事情有多難。這些都不是普通的玫瑰花。據他所知,花莖上的刺很可能有毒,可能瞬間麻痺他,令他癱倒在高高的草叢間,成為最易消滅的活靶子。
可是派屈克不願意。派屈克知道羅蘭曾有朋友,但現在他所有的朋友們都死了,可派屈克還是不願意。如果羅蘭還能有兩個小時來做男孩的思想工作——說不定一個小時就夠了——他也許還能克服驚恐之心。但羅蘭根本沒有時間了。落日很快就要消失了。
不過,還算近。要是我必須自己去摘,我可以做到……我必須做到。
氣候早已變暖,蘇珊娜親手縫製的鹿皮手套也不需要天天戴了,但羅蘭那天早上卻一直帶著,此刻正揣在皮帶間。他取下一隻來,把不分五指的上半截切去,以便僅存的兩根手指可以伸出去。剩下的半截手套至少可以保護手掌心不被刺破。他戴上半截手套,剩下的那支槍則握在左手裡,單腿跪坐著凝神片刻,直盯著那朵最近的玫瑰。一朵夠了嗎?他想,一定要夠。因為下一朵遠在六英尺之外。
派屈克扳著他的肩膀,瘋了似的甩著腦袋。
“我必須去,”羅蘭說,當然只能如此。這是他的職責,不是派屈克的,一開始他想讓男孩去摘花就是不對的。如果他順利摘到花,皆大歡喜;而如果他失手了,死在卡-無蕊邊上,至少那可怕的威逼利誘之聲可以就此停歇。
槍俠深吸一口氣,一躍而出撲向玫瑰。就在這當口,派屈克克又死命拽住他,想把他拉回來。結果,他揪住羅蘭獸皮衣的一角,絆扯了他。羅蘭因此一趔趄,倒在一旁。手中的槍也跌落進了高高的草叢。血王尖叫一聲(槍俠聽出來,那是兼具勝利希望和暴怒的咆哮),隨之傳來一枚鬼飛球升空的嘯音。羅蘭探出戴著半截手套的右手,把玫瑰花杆緊緊攥住。玫瑰刺穿透鹿皮,好像那不過是層蛛網,緊接著刺入了他的掌心。劇痛難忍,但玫瑰的歌聲依然甜美動人。他看見了金燦燦的花蕊深處,如一輪驕陽放射光芒。甚或是一百萬個太陽吧。同時,熱烘烘的鮮血聚往掌心,順著兩根手指滴下來。血浸透了手套,如同另一朵玫瑰徐徐綻放在揉皺的棕色鹿皮上。可是,還有一枚奪人性命的鬼飛球正在飛來,呼嘯聲蓋住了玫瑰的歌聲,在他的腦海裡轟鳴不止,幾乎要撕開天靈蓋。
花莖始終不曾被折斷。花被連根帶土一起掀出。羅蘭攥著花翻身滾向左側,抓過左輪,連瞄準都不用就扣動了扳機。他打心眼裡知道,已經沒工夫瞄準了。這次爆炸十分劇烈,熱浪彷彿龍捲風般迎面撲來。
太近了。太險了,這一次。
血王因失敗而怒吼——“呃呃呃呃呃呃呃呃!”——隨之而來的是接連幾發飛彈。派屈克埋頭蜷在金字塔下。羅蘭用淌血的右手緊握玫瑰,翻身仰臥著揚起左輪,等待著飛彈輪番襲來。不出所料,他消滅了一枚、兩枚、三枚。
“還在這裡呢!”他衝著老國王那邊高喊。“還活著呢,老不死的鬼東西,願你心滿意足!”
血王氣得亂叫一通,雖聽來恐怖之極,卻不見有更多的飛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