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拒絕和別人相處,不願同別人溝通。他遠觀已然心痛,又怎麼可能再試圖以一個陌生人地身份出現在他身邊,進入他的生活。
風勁節明確地知道,自己要是試圖那樣去做,五分鐘都不要就會穿幫。
那……他該怎麼辦?他該怎樣才能讓他相信自己是風勁節,他該怎樣才能對他解說這一場死而復生的奇事。卻又不會讓他懷疑到小樓?風勁節在心中設想了千百遍,翻翻覆覆,還是想不到說詞。徘徊猶疑間,不知不覺。他已經這樣隱身暗處,蹉跎了好一段時日。
今天方輕塵忽然找他這一通胡聊。風勁節最後切斷通訊,怔怔又望了那小小茅舍一會兒,終於自嘲一笑。
真個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幾世幾劫,他不是一向自負灑脫不羈?如今竟然如此拖泥帶水!
——————————————
丁零當啷,丁零當啷……
“包治百病,妙手回春,先治後給錢,不好不收錢啦……”
風勁節戴頂破帽子,一身灰撲撲地衣裳,腰上繫著葫蘆,嘴上粘了三綹鬍子,一手晃著一張寫了若干大字,還畫了膏藥圖的醫幡,一手搖個鈴鐺,一路扯著嗓子,拉長了聲音,吆喝著一步三搖,向何秀姐的院落外行來……
何秀姐眼睛一亮。這遊方郎中的叫賣同街市上的小販們並沒有什麼區別,聽著是無比的親切。尤其是後面那個“不好不收錢,先治後給錢”,實在是非常誘人!
她本是怯懦羞澀地性子,遲疑間見那人已經從自家門口晃了過去,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放下雞食盆,三步並做兩步衝到了門口,探頭向那人的背影,底氣十分不足地喊:“那位郎中,真的治不好不收錢嗎?”
那人立刻轉了身,滿臉堆笑,拍胸脯保證:“當然不收錢。這位嫂嫂,家裡可是有病人?咱醫術如神,包治包好,治不好,不但不收錢,咱還倒找你幾個銅板!再說了,我是先治後給錢,要是治不好,給不給錢還不是在你嗎?”
看著那大夫一邊說,一邊快步走近,何秀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低了頭,想了想才說:“是我們家當家的。他的眼睛不太好,又不是完全瞎,就是看什麼都看不太清楚。我勸過幾次,他都不肯去求醫,怕也是惦著求醫問藥的不便宜,家裡花銷不起。可是,若您真是不治好不收錢……那,那……只要您能讓他再看清楚東西,就算是……我們……我絕對不會虧待您的。”
“您放寬了心就是,我治病向來是……”風勁節一句話說到一半,忽然頓在中央,嘴巴還張著,可是卻一點聲息也出不得。
身後,有腳步之聲,遙遙微微,卻是一聲聲,亂了他的心跳。
何秀姐倒是沒有注意到他地異樣,她的目光越過了他,望向他的身後:“我們當家的回來了。”
風勁節閉了閉眼,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壓下那動魄驚心,慢慢轉過身,看著那個自遠處徐徐而來地身影。
東籬!
第六部 風雲際會
第七十六章 … 冒名頂替
東籬回來了。
他還照著以往的習慣,手裡拎著一條魚半斤肉,自是替何秀姐準備的。
風勁節怔怔望著那人布衣長衫,拎魚提肉地走過來,雖說這些日子這種情景暗中已看過不知多少次,此刻依然心酸。
不是心酸他形容枯槁,也不是心酸他腰背佝僂。
盧東籬的眼裡,是空的。
在風勁節的心中,盧東籬天生就該在公堂上決斷政務,在帥帳中思議軍機。他可以是青衣儒衫,卻自心憂百姓,也可以是布服粗衣,依舊志在蒼生。他應該是自有一種光華志魄,無論身處如何境地,也總有溫暖人心的熱力散發。
而現在,這個為一個弱女拎來一條魚的落魄之人,他的眼裡是空的。他的神情是遲鈍漠然的。如同一支燃盡了的火把,只餘下冰冷的灰燼。
他已經不是一個“士”了。
他的心還在嗎?他的志向和胸襟在嗎?他要怎樣,才能讓他再活過來!
風勁節呆立不動,何秀姐倒是連忙迎了上去,一邊接過魚和肉,一邊輕聲說:“大哥,我遇上一位郎中。他說治不好病不收錢的,你就讓他看看好不好?”
盧東籬怔了怔,抬眼望望前方那個血紅色的影子。那個影子,和他曾見過的無數影子亦無不同,一樣模糊,一樣陌生。
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但是,他還不及做出別的更明確的拒絕表示,那個人影已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