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一個水上行排的商隊,吞吞吐吐地又傳回來一個訊息。
從尋人來說,行排商隊走得多,見得多。也聽得多。訊息靈通。實在是得天獨厚。數日前,從樊城經過時,他們聽停靠岸邊的船上有人談論。一個又瞎又啞的男人,居然能娶到個漂亮老婆,運氣實在是好。
船上掌事地先生小心細細問過,那船上地人說,原是前日有一對夫妻在岸邊僱船渡江而去。因那男子看起來又啞又盲,偏妻子長得還算清秀。且大腹便便,一應諸事,無不依賴順從丈夫,旁人看了,就不免說些首尾閒話。再詢問那男子的穿著打扮,個頭樣子,確是與風勁節要尋的人差不多。
掌事先生思想鬥爭了。風勁節要找地是一個“孤身一人,四處飄遊。嗜酒如命,不肯乞討”的瞎啞巴,而這位……不完全符合要求。尤其是,他已經先後積極地給風勁節報告過三四個瞎啞男人的訊息了。雖然風勁節沒說什麼。可那幫他傳遞訊息的人,已經對他接二連三的誤報很有意見。
在地上轉了幾個圈。掌事先生還是一咬牙,寧可誤報一千,不可錯過一個!寫了書信回去報信。
風勁節接了書信,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也錯得太離譜了吧?盧東籬,會成家?他如此境地,哪裡會有閒心娶老婆。別說他本來就有一個情深義厚的賢德妻子,就算是沒有,以他這見不得人地身份,他也斷斷不會娶親而連累他人。
然而,他還是拜託了各方人手,注意這一對夫妻。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到底也不能放棄。到最後,各方人手所尋到的人中,卻真的竟然真的只剩下了這個攜妻渡江之人,有可能是盧東籬了。
風勁節滿心不痛快地動身去追尋了。
他走前最後收到的訊息是,這夫妻二人,一路走一路打聽著一個年輕武官的訊息,因為過於辛苦,導致妻子早產,生下一個兒子。夫婦二人不得不停下了行程。丈夫便在城郊,租了一處不大的茅屋暫時安家。這一對夫妻安定了下來,他手下地人也更方便打探。風勁節一路走,那男子的確切模樣,行止,也一路有人報了上來。
風勁節終於約摸知道,這回,似乎是不會錯了。
想起千里之外,孀居淒涼的蘇婉貞,他難免悵悵不快。就算他猜得出,盧東籬那一對所謂的夫妻,怕是別有內情,他仍然很不痛快。然而,一想到終於可以見到盧東籬了,他那點不痛快又立刻被激動忐忑掩蓋。
以往只一心一意尋人倒還罷了,如今所尋之人已近在眼前,種種問題,也再不能迴避。怎麼辦?他該怎麼辦?此身非前身,今世非前世,人面已改,世事皆非。他難道還可以用風勁節地身份,來面對盧東籬嗎?
風勁節做賊似地偷偷蹲在盧東籬的家門口地雜草樹叢中,發愁了。
盧東籬與那個名叫何秀姐的女子果然不是真夫妻,雖是同住一屋,卻都是分房而睡。二人的相處,其實也甚生疏客氣。偷聽那何秀姐的日常的言語,卻是盧東籬救她於危難之中的意思了。
這他倒是不意外。這點上,盧東籬這人,本質上是和小容一樣。自身處於困境,卻還肯救人於困厄的事情,他是幹得出來的。
然而,盧東籬與何秀姐之間,卻沒有小容和青姑之間的感情交流和默契感覺。
何秀姐對盧東籬說話都不敢抬頭,凡事輕言細語,十分小心謹慎,自有一種久負大恩的不自在感覺。而盧東籬雖然也注意照料她,但畢竟眼睛不便,平時同何秀姐也說不得話。更重要的是,風勁節看得出,現在的盧東籬,根本就封閉了心境,不欲同任何人溝通。
他經常出門整日,晚上才帶了或魚或肉,或別的補品回來,給何秀姐調補身體。何秀姐只道他是賺錢去了,也並不覺有異,只是總覺得東西
心下不安,時不時地說幾句,自己身子硬朗,用不著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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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勁節偷偷跟蹤過幾回,卻知道,盧東籬不過是買了魚肉,便自己跑到河邊坐著發呆。瞧著天色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回家罷了。
一天又一天,那人清瘦的身影,靜靜在河邊冷風中獨坐,而他,總是遙遙地看著。
怎麼辦?怎麼辦?
有多少回。以為自己會終於忍耐不住。大步向前,喊一聲:“東籬。”然後,就那樣自自然然伴他坐下。從此不讓他一個人獨對江風。
然而,他做不到。
多少年的知己同心,生死與共,激揚情懷……遠遠望見那個身影,那些永遠不能忘懷的往事,便千萬次撞擊在他地心頭。讓他雙腿發軟,嗓子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