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著的路。這個地方就位於通往一個秘密公路網路的斜坡上,卡拉漢感覺到了這一點。他從凌晨的風中感到了這一點。紙杯子和香菸盒被風吹著在柏油路上翻滾。風在廣告牌和煤氣罐之間穿行,呼呼的聲音像是人在低語,煤氣罐上寫著日落之後請先付費再加氣。他從馬路對面的十幾歲男孩身上感到了這一點。那男孩在四點半的凌晨坐在門廊上,雙手抱著頭,寂寞的樣子就像一篇沉默的描寫痛苦的文章。那些隱秘的高速路對外是不通行的,但它們對著他低語。“來吧,夥計,”它們說,“你在這裡可以把一切都忘記,甚至自己的名字,要知道當你身上還沾著媽媽的血,還是個只會哇哇哭喊的光屁股嬰兒時,那名字就開始跟著你了。人們把名字綁在你的身上,就像把一個罐頭盒綁在狗尾巴上一樣,難道不是嗎?但是在這裡,你不用拖著那個東西到處跑。來吧,到這裡來吧。”但是他哪裡都沒去。他在等著汽車司機。很快司機就回來了,手裡拿著個棕色紙袋,裡面裝著一品脫老木屋牌啤酒。卡拉漢很熟悉這個牌子,一品脫這玩意在這窮鄉僻壤大概能賣到兩美元二十五美分,也就是說司機剛才賺了差不多二十八塊錢的小費,不管是他自願給的還是迫不得已的。不壞嘛。不過這就是美國方式,對不對?付出很多,得到很少。如果老木屋真的能去掉他嘴裡那可怕的味道——那味道比他的手痛還難耐——那麼它還是很值三十美金的。去他媽的,如果那樣,它能值一張百元大票。
“不準發酒瘋,”司機說,“如果你撒野,我就把你扔到十字布朗克斯高速路的正中間。向上帝發誓我會的。”
灰狗巴士到達波特主幹道之前,卡拉漢先生已經喝醉了。但是他沒撒野;他只是安靜地坐在位子上等著下車。他下了車,加入了熒光燈下的早晨六點鐘的人流之中:吸毒的人,開計程車的人,皮鞋鋥亮的小夥子,十塊錢就跟你走的姑娘,打扮成女孩、五塊錢就跟你走的男孩,揮舞著警棍的警察,拿著電晶體收音機的賣大麻的傢伙,還有剛從新澤西來的藍領工人。卡拉漢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喝醉了但還是很安靜;揮舞著警棍的警察們懶得看他第二眼。波特主幹道的空氣裡瀰漫著香菸、駕駛盤和尾氣的味道。進站的巴士轟轟地響著。這裡每個人看上去都有一種突然如釋重負的表情。在白色熒光燈冰冷的光芒下,他們看上去都像死人一樣。
不對,他想,然後朝寫著此處過街的牌子走去。不是死人,不對。是活死人。
8
“天,”埃蒂說,“你參加過戰爭吧,對不對?希臘,羅馬,還有越南。”
尊者開始講故事的時候,埃蒂曾盼著他隨便講個大概,快點講完他們好去教堂裡看看到底那裡藏了個什麼東西。他沒想到自己會被觸動,更不用說震驚了,但事實上是這樣的。卡拉漢知道埃蒂以前認為沒有別人能體會的東西:紙杯在人行道上滾動時的傷感,煤氣罐上的話讓人感到的無望和沮喪,天亮之前人們眼睛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有些時候你不得不去承受這些。
“戰爭?我不知道,”卡拉漢說。然後他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是的,我想是這樣的。紐約的第一天我是在電影院裡度過的,第一個晚上則待在華盛頓廣場公園。我看到別的無家可歸的人用報紙把自己裹起來,我也照樣那麼做了。這裡有個例子讓你們看看我的生活——生活的質量和生活的方式——似乎在丹尼爾·克里克的葬禮那天就改變了。你們不能立刻就理解,但請耐心聽我說。”他看了看埃蒂,微笑著。“別擔心,我的孩子,我不會花一天時間講故事的。甚至不會花上一個上午。”
“你儘管照你喜歡的方式講吓去吧。”埃蒂說。
卡拉漢笑了。“說謝啦!啊,說多謝啦!我要告訴你的是我用《每日新聞》裹著上半身,那張報紙的頭條是希特勒兄弟在皇后街襲擊居民。”
“哦,我的天啊,希特勒兄弟,”埃蒂說,“我還記得他們。一對弱智。他們痛揍……誰呢?猶太人?黑人?”
“二者都有,”卡拉漢說,“而且還要在他們額頭上刻上‘卐’。他們沒來得及在我額頭上完成。這是件好事,因為刻完之後,他們盤算的事遠不是把你打一頓那麼簡單。這是好幾年之後我重回紐約時候的事了。”
“萬字元,”羅蘭說,“就是我們在河岔口附近發現的那架飛機上的標記?那架裡面坐著大衛·奎克的飛機?”
“嗯——啊,”埃蒂說,他用靴子頭在草地上劃了一個“卐”。草幾乎馬上就彈起來了,但是羅蘭仍然看清楚了,是的,卡拉漢額上的那個疤痕本來會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