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蕭索空曠;簷角掛滿了蛛網;只有院裡的梨花開得正灼灼。
正殿、偏殿、梢間;每一處都仔細查驗過了,並沒有什麼異常。太后在院子裡鬆了口氣;“把窗門都開啟,大春日裡的,進點兒光,邪祟也就無處遁形了。好好的宮掖,白放著可惜了。地方就是要人住,沒人氣兒,時候長了難免滋長些個花妖樹怪的……”話沒說完,眼角瞥見配殿裡有個人影從視窗走過,再細看,又什麼都沒有。饒是見多識廣的太后也頭皮發麻了,白著臉往後退了好幾步,“上潭柘寺請高僧來,做一場水陸道場超度超度,興許就好了。”
宮門重又關起來,這回還落了把鐵將軍。連太后都親眼所見,這下子鬧鬼更坐實了。皇后跪在太后炕前磕頭,“老佛爺,我不敢在坤寧宮住下去了,坤寧宮和承乾宮捱得近,萬一……”
“混說!”太后斷然否決了,“你是國母,闔宮全瞧著你呢,這會子挪地方,皇后不當了是怎麼的?我活了一把年紀,這種事兒也聽說過。陰司裡的人上來鬧,無非要吃要喝要穿,都給她,足意兒了還待如何?你先穩住,沒的叫人瞧了不像話。”耷拉著眼皮眨巴幾下眼睛,聲調也降了下來,“這麼的,求些符咒來,宮裡張貼張貼,就完事了。”
有皇太后這句話,音樓回去把整個坤寧宮都佈置起來,牆上密密麻麻粘滿了黃符,房樑上也掛了桃木劍和八卦鏡,皇帝來時她顫聲兒說:“我瞧見邵貴妃了,滿臉的血……手裡拉個孩子,破布似的在地上拖著走。到我跟前她笑,地上孩子抬起腦袋來也笑,一笑臉上肉往下直掉,一塊一塊的,吧嗒吧嗒……”她連說帶比劃,恐怖的聲調加上驚惶的神情,交織出一個無比詭異的畫面。她死死扽住皇帝的胳膊,“邵貴妃要討債,尖聲兒說‘你男人害死我,我要你的命’。皇上,您不就是我男人嗎?這回她纏上我了,怎麼辦?”
時辰不算早,差不多戌時三刻了,外間黑黝黝的,點了燈籠也是昏昏的。皇帝被她弄得發毛,低聲道:“你別瘋了,神神叨叨不成體統。是不是做了噩夢?聽多了信以為真,弄出這麼個戲碼來。”
“不是。”她說,“我老聽見有人哭,就蹲在我床頭,高一聲低一聲的,睜眼看又沒有……您得想想法子,不然我會嚇死的。要不把國師傳來,他不是給乾清宮捉過鬼嗎?只要他肯出馬,沒有降不服的鬼怪。”
皇帝有點為難,“國師是和上神打交道的,弄來捉鬼,沒的沾染了晦氣,沒法兒通靈了。”他把她抱進懷裡安撫,“你聽朕說,人只要心正,那些髒東西不敢近身。你害怕,朕陪著你。朕是皇帝,有真龍護體,比你請十個道士都管用。”
她只是打顫,上下牙磕得咔咔作響,“這宮裡死了多少人,哪一處沒有鬼……”她使勁掐他,把他掐得生疼,“白天都好,晚上不成。我不敢睡覺,一閉眼就聽見鬼哭,看見邵貴妃張牙舞爪要殺我。”
她這個模樣好幾天了,皇帝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盡力安慰她,甚至把腰上閒章摘下來賜給她,“朕的印章也能驅邪,你帶在身上,保你百無禁忌。”
她倒是安靜下來了,把頭埋在他胸口,喃喃重複著“我怕”,皇帝無可奈何,只有緊緊抱住她。
音閣出嫁前兩天到宮裡來謝恩,天暖和起來,穿得也少,三個月的身子顯懷了,身腰裡細看鼓鼓囊囊的,往那兒一坐,隆起來不小的一塊。
音樓有點萎靡,說話也有一搭沒一搭的。狗爺抱在炕上,橫趴在她膝頭,她一下下捋著,淡淡掃了她一眼,“過了門好好過日子,謝恩就不必了,我沒為你做什麼,你要謝就謝皇上吧!你瞧咱們姊妹,總這麼陰錯陽差的。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送上門來。我聽說新姐夫是南苑人?南苑出來做官的真不少,要叫南苑王知道了,會不會笑話你?你也苦,往後有什麼難處就進宮來,好歹自家姐妹,常走動吧!”
她這副二五八萬的樣子,音閣看了就來氣。還提宇文良時,簡直是往她傷口上撒鹽。她是沒想到,自己吃了苦頭把張皇后趕下臺,最後居然便宜了這個妾養的。她恨她恨得牙有八丈長,一定是她耍手段蠱惑了皇帝,否則說得好好的,怎麼能一下子變卦?
她有氣沒處撒,什麼皇后,在她眼裡就是個撿漏的,不要臉,搶了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她轉頭看滿屋子的硃砂符,冷笑一聲道:“娘娘把宮裡弄得道觀似的,真這麼怕鬼?邵貴妃的死和你又沒關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心裡不磊落,難怪疑神疑鬼。”
音樓眯著眼看她,她知道她滿腹牢騷,怪誰?還不是怪她自己不成器!要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