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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阿荼透過那扇半掩著的菱格紋柏木長窗,覷了眼外面漸漸暗重的夜色。

“在想,寡人幾時走?”正坐在案前的秦王也看了眼窗外,語聲如舊的冷漠無溫。

“阿荼不敢。”她一驚,慌亂垂首道。

“不敢麼?倒看不出你膽怯。”少年驀地振衣起身,幾步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冷冽的聲音便響在少女頭頂“在這兒,竟也活得不錯。”

“阿荼,其實每日都在怕。”她心下驟然一緊,不敢抬頭,只暗暗緩了緩氣息,勉力平靜道“但,既不知日後會如何……只能用心過好眼下的日子罷了。”

又是許久沒有言語,忽地,秦王欺近了少女,一手鉗住了下巴,扳著她抬起頭來,目光落在那張滿是錯愕驚懼的面龐上,聲音是淡漠無溫的戲謔:“原來,生得也不醜。”

少年身上屬於男子的陌生氣息陡然間逼近,下頷被他手上生硬的力道鉗得有些疼,阿荼身子一瞬間僵了僵,微微咬唇,垂著眼,一雙穠密烏澤的眼睫幾乎不住地輕顫。

那雙手卻鉗得更緊了些,帶了薄繭的指尖摩挲著她頷下細膩嬌嫩的肌膚,少年的語氣是帶了些輕佻的惡劣:“你不會不曉得,這咸陽宮裡的女人,是何用處罷?”

第3章 秦始皇與鄭女(三)

語聲入耳的一剎,阿荼驚得幾乎要掙扎起來,卻發現少年正饒有趣味地緊盯著她面上神情的變化,彷彿在逗弄一隻困在籠子裡的小獸。

看到她的驚懼,他彷彿心情更好了些。少年鉗住她下巴的手向滑到了頸後,而另一隻手索性環上了她的腰,緊緊箍住,將人打橫抱起,闊步朝東側的寢室走去。

自被人攔腰抱起的那一刻,阿荼便渾身都在微微地發顫,惶然無措之下緊緊閉了眼。被眼前的少年近乎有些粗魯地扔在了那張髹漆竹屜木床上時,她只死死拽緊了眼前這人的衣袖……

是夜,秦王宿清池院。

之後,阿荼的日子與之前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蒔弄花草,打理庭院,清平恬和,安寧得與世無爭。

只除了,秦王隔些日子便會造訪,偶爾留宿。

初入宮時,莆月曾為阿荼講過這秦宮之中的掌故。整個咸陽宮,後宮之中只有三位身份尊崇的貴人,分別是王上的兩位祖母……夏太后與華陽太后,以及王上的生母,太后趙姬。

秦王自己尚未立後,甚至自十三歲承位至今,身邊從未有過什麼寵姬嬖倖之流。是故,除幾位太后外,這偌大的咸陽宮裡,有份位的女子算起來少得可憐。

“似夫人這般,在宮中實屬難得了。”一向審慎寡言的宮婢難得眼裡帶了絲笑意,恭謹道。

許多年後,阿荼憶起這些,只是無謂地笑了笑……志在天下的少年秦王,面對著舉國內外、朝廷上下的棘手形勢,鎮日裡苦心孤詣、步步為營,幾乎焚膏繼昝地暗中謀劃著如何繼掌大權、重整乾坤,又哪兒來的餘裕花在後宮裡?

十五歲的阿荼尚不懂這些,但她從來都明白……自己於秦王,不過是個豢養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閒時取娛的消遣。

金烏西沉,玉兔東昇,轉眼已是數月辰光。

這一年的冬寒似乎來得格外早些,才是歲首十月,咸陽城便陸陸續續落了幾場細雪。待入了臘,朔風便愈見寒冽,一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漫天漫地鋪了下來,次日晨起,城中不少人家已是簷角掛冰、積雪封門。

而木衣綈繡、土被朱紫的咸陽宮,此時已然一派千殿覆雪、萬木銀裝的壯麗氣象。

阿荼的平淡似水的日子,也就在這仲冬時節起了波瀾……臘月初,太醫令於清池院診得鄭夫人有身,已近兩月。

這訊息,彷彿滴水落進了沸滾的油鍋裡,轉眼間便在咸陽宮炸響開來。

清池院,曠靜的廳堂中,阿荼擁著一襲白綿袍坐在東牆邊柔暖絨厚的熊席上,因為牆壁內裹著筒瓦與火灶相通的緣故,即便數九寒天,室中也並不算冷。她只靜靜擁袍坐著,怔然半晌,許久未有動作……對於身孕,阿荼自己的意外並不亞於任何人。

稚年時在鄢陵,她是家中長女,自幼便是母親孕時在身邊照料起居的那一個,所以對這樣的情形丁點兒也不陌生。但,她卻從未想過在這樣一個地方,這樣的情形下,生養一個孩子。

十五歲的少女,抬手輕輕落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心底裡第一次湧上如此深重茫然與無力……她自己尚不知日後會如何,等待這個孩子的,又會是怎樣的命運?

身畔的火牆散著融融暖熱,卻似乎怎麼也驅不散心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