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並曾笑言納罕有什麼天大的事會令一個豆蔻少女疲累至此。是哦,有什麼天大的事呢?“心力交瘁、鬱結成疾”?是因為她曾經數十日在夜半醒來時壓抑低泣?或是曾為想到那張親吻過自己的溫柔雙唇落在別的女子身上時心絞成泥?還是一度曾為躲他避他卻又想他念他的困扎而疲頓勞乏?
病榻上的三個月,她在無邊無際的心碎中混沌載浮,高燒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終於將她愛人的能力燒燬焚盡。痊癒後的她,在一個秋葉秋花紛飛凋零的晨夕,倏然明白,他不再寵她愛她,因為他有了該寵該愛的人兒;她無法再恃寵生嬌,因為沒了任她撒嬌耍氣的胸懷。在他牽起另一端有另一個女子的紅繩日起,她和他,已然錯過。茲此,她不再有刁鑽頻出只為讓某個人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情致,不會再有一心將字寫得不堪入目心底暗處卻是希翼他握住她的手兒秉筆運走的心計。
她不在乎了。
所以,閻覲無心與否,於她,毫無干係;她在不情願下失身於他,也沒關係;會有怎樣不堪的未來,無關緊要。閻覲是先天無心,或者心給了別人,和她後天失心,欲振乏力,有什麼不同麼?
一葉秋風自飄零。忘忘仰眸,想到了自己的《秋日歌》“秋風起,秋葉飄,秋花秋樹樂陶陶;秋空藍,秋日高,秋人秋月美嬌嬌……”
淺吟低唱中,陡然發現,腳下沒路了,一處不曾涉足過的風景擋矗在前方不遠——“夢影回處”?
第二卷 第七章(上)
夢影回處。
閻堡委實過於大了,在此三年,竟還有她乍見的去處。迥異於其它園林的高闊渾曠,這座小樓,竟雅緻得令她險以為夢迴江南。
三開格局,環廊抄折,綠牆碧瓦,花木扶疏。這樣的一處,並不令她新奇,但出現在這裡,卻令她好奇。所以,她推開了那道青葉竹門。
瑤琴茜紗窗,珠簾琉璃燈,窗底芭蕉葉,案頭乾枝梅,在在江南風情。明明是窗明几淨的雅室,卻見不得半點人跡,如果沒有外面日頭當空,她怕是要跳著腳出去躲鬼了。
風過綺戶,輕幔揚起,她忽地窺到那以幔紗隔著的內室,竟似有人影佇立。忘忘再望一眼外面的大好陽光,移足邁了進去。
原來是一幅掛在壁上的約有人高的美人圖。
要說美,也未必見得,至少,忘忘見過比她更美的人。但是,那聰靈的眉目,飛揚的神韻,自信的光華,足以使她豔冠群芳。能將一個人勾勒得如此栩栩如生,運筆的人想必是有情在畫中人身上的罷?
她細細端詳那畫,綠褙白裙,見之忘俗,不知怎地,竟瞧出幾分面善來,彷彿,她和這畫中女子,曾謀面過的。“吾妻夢影?”畫左上方,四個正楷小字赫然入目。是了,這便是此地取名“夢影回處”的因由。再看落款,“閻觀弼作於辛丑年六月初三亥時”。
閻觀弼,閻覲的祖父,閻氏北方商業霸主地位的開創者?風聞中,霸氣強悍的神樣人物,竟也有兒女情長的凡人心懷麼?
忘忘想得有趣,再往向走。畫下的長案上,斗大的花囊內,兩三枝新鮮菊花淡淡吐芬。旁下,厚厚一沓紙箋。她信手拿起最上一箋,幾跡狂草灑灑而來:“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這是……?
再下一箋,“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嘗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這到底是……?
她應該知道,這是兩闕《釵頭鳳》,也曉得它們的由來出處,只是,不解啊,恁樣柔軟悽婉的詩詞出現在這冷硬的閻堡,未免過於不協調了些。
又一箋:“吾妻夢影,今日夢迴時,又憶與汝同遊潁水河畔。花開如錦,吾卻只貪看你賽花嬌顏。醒來枕畔硬冷,香肌遁杳。挑簾望無月浩宇,汝此際,必為人承歡恣憐,遂妒意噬腑,痛徹心骨。夢影吾愛,吾與汝,何以至斯?汝為吾平生至愛,吾願將世間至貴至寶奉於汝前,汝何以拒吾千里,叛情別嫁?吾於汝之深情厚愛何堪?……”
天啊,不能看了!忘忘失手將素箋放歸原處,由不得心絃怦怦,驚意滿懷。無意間,她竟窺了閻家祖輩的塵昔往事。她記起來了,丫環僕婦們的談論中,閻家祖母的閨名,絕非“夢影”,意即並非畫中人。所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