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操持喪事。儘管李家親朋好友斷門,老爺子又蒙上了兵敗身隕的恥辱,但喪事卻不能不辦,沒有人來弔唁,李家的子孫後代就自己表示哀悼。
昔日喧囂的虢國公府如今一片愁雲慘霧,哀聲四起。
得到下人回報說長安候孔晟過府弔唁,李佐國先是愕然,良久才命僕從開啟中門,親自出面迎孔晟進府。
孔晟站在李嗣業府上門口,凝望著身著麻衣的李佐國率兄弟姐妹數人面帶哀色迎出來,便緊走了兩步,上前略一拱手:“本候聞聽噩耗,特來拜祭虢國公!”
李佐國淚流滿面:“多謝長安候!”
所謂患難時刻見真情,在長安城權貴對李嗣業一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前提下,孔晟冒著重大的政治風險前來弔唁,這本身不僅僅是一種姿態,還是一種盛情高義,某種程度上代表著社會輿論對李嗣業的肯定。
這是李佐國最在乎的東西。
孔晟默然還禮,他從李府僕從手中接過一條白綾,禮節性地系在自己腰間,匆匆跟隨在李佐國身後直奔前院設立的李嗣業的靈堂,因為李嗣業的屍身還未抵達長安,所以靈堂上只設立了李嗣業的靈位名牌。李嗣業的妻室子女跪拜在側,哀聲不絕,孔晟面色肅然,深吸一口氣向李嗣業的靈位拜了三拜。
大禮參拜。
孔晟禮畢,慨然拜祭道:“虢國公當世名將,孔晟久仰多時了。公驍勇善戰,一生忠心報國,每逢出戰皆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屢立戰功。先後敗小勃律、石國、大食等國,多次擊敗叛軍,收復長安及河南、河東兩道郡縣。而且,素聞公為官清廉,從不辦置家產……公英靈不遠,名垂史冊!”
孔晟一番祭拜之詞,將李嗣業一生的功績大概描述。雖然孔晟只是代表他個人,但李佐國等人莫不感激淚流泣不成聲。
李佐國等李家後人萬萬沒想到從未有來往的長安候孔晟,竟然對李嗣業的經歷功績如此熟稔,與之相比,李家過去那些至交好友和權貴親戚,都該羞煞了。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從李嗣業的靈位上移開,面向李佐國等家屬拱手一禮:“孔某現在進宮面聖,當竭盡全力為虢國公請功正名!告辭!”
李佐國流著淚拜伏了下去,感動得差點哭暈了過去。李嗣業一家與孔晟並未往來,可以說是陌生人中的陌生人,孔晟不僅親自到府弔唁,還表示要在皇帝面前為李嗣業正名,不管成功還是不成功,這都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情誼。
“長安候如此高義盛情恩待李家,老身等感激涕零,拜別侯爺!”出於感激和感動,李嗣業的遺孀薛氏親自率一家老小送出府來,面向孔晟飄然而去的背影,拜了下去。
孔晟輕嘆一聲,回頭揮了揮手,然後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他與李嗣業並無交情。只是李嗣業這些人是他仰慕的大唐名將、真正意義上的蓋世英雄,在李嗣業死後祭拜一番,對於他來說其實動機非常單純。
至於政治上的風險,他壓根沒有考慮太多。實際上也沒什麼風險,皇帝現在因為相州兵敗而處在暴怒狀態之中,但過後皇帝一定會給予李嗣業一個基本的交代——在孔晟看來,皇帝也不是傻子,兵敗歸兵敗,但平叛還未結束,還需要三軍將士奮勇爭先,若是冷待李嗣業這種影響力強的軍中名將,今後還有誰會死心塌地給朝廷賣命呢?
大明宮麟德殿外,李俶等人凝立在殿前廣場上,日暮的斜陽鋪灑著淡淡的餘暉,呼嘯的西北風席捲而過,宮中落葉紛飛,長安城的冬天氣溫極低,儘管這些朝臣們都裹著厚厚的裘皮,但經不住在室外等的時間太長,渾身都凍透了。
不少人搓著手跺著腳,抱怨連聲。
皇帝就在殿中,卻遲遲不肯召見群臣,只有一道讓群臣殿外待命的詔命。
李俶領頭而站,見李輔國匆忙回來,眉梢一挑,就上前兩步沉聲道:“李省監!”
李輔國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來向李俶陪笑著拱手見禮:“見過楚王殿下!”
“李省監急匆匆出宮,莫非是陛下安排……”李俶試探著問了一句。
李輔國目光閃爍,他在李俶和張皇后之間搖擺不定,並未真正投靠李俶這一派。但現在的局勢表明,張氏這邊沒有什麼優勢,張氏生的兩個兒子年紀還小,又無功績威望,朝中更無根基,皇帝不可能將太子之位傳過去,而李俶被立為儲君的機率正在不斷提升。
考慮到皇帝對自己的猜忌和防範,忌憚於魚朝恩這個眼中釘正窺伺在自己背後,李輔國終於在這一瞬間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