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的學生,燭光匯聚起來像是成群的螢火蟲,女生們把那些光攏在手心裡,修女般低著頭祈禱。芬格爾也沉默起來了,和路明非肩並肩地靠在牆上,校園播音系統中飄出了不知名的音樂,聽起來大概是鄉村教堂演奏的輓歌。
“真美。”芬格爾忽然淡淡地說。
“你是說蠟燭光照在女生們睡衣上的效果么?”路明非說。
“你的洞察力和我有的一拼。”芬格爾用力點頭。
“我們是師兄弟嘛。”路明非聳聳肩。
路明非懶得再說什么了,自己出神。他也覺得很美,燭光照在女生們的絲綢睡衣上,粉色白色的睡衣被照成半透明的,身體像是新抽出的柳條那樣纖細美麗,但他隱隱約約有些難過。草坪中間有多少人,幾百個人吧?龍族和人類的混血種,有著龍族的能力和人類的心,為了人類的未來去戰鬥。聽起來就那么狗血有那么悲壯。大家都是與眾不同的人,散落在人群裡就像是異類,無可避免地會哀傷,可是聚在一起,還是隻有這幾百個人,離開了一個,就會少一個。這個古典的校園是他們這種人最後的城堡,孤獨地矗立在密歇根湖邊上,等到最後一個混血種死去,這座堡壘就會崩塌。可在還有人生活在這裡的時候,就得不斷地努力。
其實沒他們這群人會怎么樣?龍族就復興了?巨龍就降落在芝加哥機場了?各國元首就都得換成龍族老大了?人類就變成二等公民了?不會吧?聽起來好像是天方夜譚。路明非想著想著開始想象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巨龍提著旅行箱張開雙臂降落在芝加哥機場然後自己走出登機口,再比如八國峰會在中國石林舉行,每座平頂石山上坐一條穿西裝的龍,大家一邊舉香檳一遍討論環保問題,還有人類都變成了下等人,在街頭給龍族擦皮鞋……啊不,是磨指甲,拿著一塊大磨石氣喘吁吁滴磨啊磨啊磨啊,磨得不好就要給顧客敲頭……
其實也許磨腳指甲的生活更適合他吧?
他轉過頭,不知道什么時候,芬格爾已經走了。
“不知道到底誰死了。”圖書館二樓的窗前,曼施坦因扶著窗臺,看著下面熒熒一片燭光。
“我也想知道,不過校長的樣子還算好,損失應該不大吧?”古德里安抓了抓頭。
三峽水庫,二級船閘,黑色的直升飛機懸停在半空中,波浪起伏的水上,摩尼亞赫號的船腹露出水面,在落水的時候,它傾翻了,吃水線以上的部分都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直升飛機放下了懸梯,一個修長的黑影扶著懸梯降下,打著一柄黑傘擋雨。他穩穩地踩在船腹上,背襯著直升飛機投下的刺眼燈光。
曼斯勉強地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影子,揚手打了個招唿,“校長。”
他懷裡的嬰兒嚎啕大哭,除此之外只有永無休止的暴風雨,再也沒有任何人聲。其他人都在落水瞬間的震盪中受了致命傷,三副蜷曲身體把嬰兒抱在懷中,用身體擋住了衝擊。曼斯醒來的時候聽見的只是哭聲,淒厲地刺穿空氣。
昂熱校長走到曼斯身邊蹲下,伸手按住他腰間的傷口,一根枯黃色的牙齒刺穿了那裡,劇烈的爆炸出乎那東西的預料,一根牙齒崩斷飛了出來,曼斯的“無塵之地”未能擋住。昂熱已經很老了,但是他的手還有力,而且溫暖。曼斯覺得生命略微回流到自己的身體裡,對著校長微笑了一下。
“只是還沒長成的後怕牙齒他似乎能像鱷魚那樣不斷地換牙,最前面的牙齒足有一米長,鑰匙那一枚刺過來,我就撐不到你來的時候了吧?”曼斯說著,把手裡兩件東西遞給校長,一是嬰兒,二是他始終死死攥住的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繫著那隻歷盡辛苦得來的銅罐,此刻它正漂浮在水面上。
“曼斯你不要說話,醫生立刻就下來。”校長說。
“我的時間不多了,醫生沒有用,我得做完最後的彙報,就像電影裡的英雄人物那樣。”曼斯咧了咧嘴。
校長點了點頭,“那就立刻開始吧。”
“我可能幹掉了龍王諾頓,從他追捕我們的過程來看,他的智商決不比人類低;這個銅罐是我們失去的學生葉勝和酒德亞紀從青銅地宮裡帶出來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東西很像奪回它,所以它對於我們有很大的研究意義;如果你能儘快出獄的話,你應該組織人力在水庫上游搜尋那條龍的骨骸,也許還來得及提取DNA;其他的基本沒有什么了吧,我知道我有一份可以把我的遺體空運回德國的保險……”
校長四下看了看,雪亮的燈光從四面八方二來,有些是來自軍用直升飛機,有的是來自巡邏艇,有的則是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