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慮……”花迎春哭了,啞喚著他。她的耳仍痛著,聽不到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喚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於平靜,碎石和沙塵落定,周遭人聲嘈雜起來。
“嚴哥!”
“嚴師傅!”
花迎春知道有人在搬壓在他們身上的碎石。
對,快一點!快一點救他!她好想看看他的情況……他怎麼樣了?在火藥炸開的瞬間,他衝出來抱住她,以寬背為她擋下所有衝擊及危機,她除了雙耳刺痛外幾乎毫髮無傷,嚴慮全替她擋下來了……
她與他被壓在石礫堆裡等待救援,直到身上落石全被搬盡彷彿過了好幾個時刻的遙久,工人們要挪動傷勢嚴重的嚴慮時,卻無法將他從花迎春身上搬起,他雙掌緊握在花迎春手上,即使昏迷過去仍不放開手,工人們試圖扳開他的十指卻失敗。
花迎春被溼濡的鮮血給嚇得直啜泣,又見嚴慮這般,她完全止不住眼淚,幫著工人們想掙脫嚴慮的箝握,同樣徒勞無功,她忍不住嚷叫,“嚴慮,你放手,快放手!你傷得很重呀……”
不行,扳不開。嚴慮已失去意識,卻握得恁緊。
花迎春鼻一酸,想起他護她的心意,想罵他呆又想抱住他哭——
“嚴慮,我沒事了……你瞧,我沒事了,我半點傷也沒有,身上連條刮痕也看不見,我沒事,真的……沒事……”花迎春一邊說,一邊慢慢抽回覆在他掌心下的拳兒,竟奇蹟般地輕易抽出。
聽見她說沒事,所以他安心了,所以他才甘願鬆了手嗎?
花迎春狼狽地自他身下鑽出,什麼也無暇去管,她的腹間發出尖銳的痛,那不重要,她牙一咬便強忍了下來;她的耳朵還回響著炸聲餘音,再聽不見其他,那也不重要,她看見嚴慮灰衫背部全是血與沙,還有幾塊尖銳些的碎石是插在他身上的!
腥血的味道讓她想吐,胃又是酸又是痛,翻攪不已,她勉力嚥下,根本不敢想像灰衫底下是怎生的血肉模糊!
“嚴慮——”
“花姑娘,你真的沒事嗎?沒事就讓一讓,快!那塊大木板先拿過來!”
花迎春被擠到一旁,幾名工人搬來工地一角的大木板將嚴慮搬上去,吆喝一聲,四人扛起大木板,腳程飛快地將嚴慮送往大夫那兒搶救。
花迎春怔仲了幾個眨眼的時間,微微喘氣,扶撫著腰腹將自己撐起來,一步比一步更艱難地隨著嚴慮被送走的方向跟去。
嚴慮……
“花姑娘,你要不要也躺塊木板,我們找幾個兄弟一塊抬你去看大夫?”留在原地的幾名工人見花迎春蹣跚顛躀,伸手要去扶她,她卻沒停步。她的聽覺還沒完全恢復,聽不見工人的關心,她只一心要去看嚴慮的傷勢。
他看起來好糟好糟……
當花迎春扶牆扶地來到范家藥鋪裡,嚴慮已經被人打包好,臥伏地安置在藥鋪後室的榻上。他身上纏著無數層的紗布,紗布間透著些紅紅綠綠,紅的是血,綠的是藥。
“他要不要緊?”花迎春隨手捉住屋裡一個人便慌問。
“傷得很重,但命是保住了。”至於骨頭斷幾根,背上的肉被削掉幾層,火藥爆破的燒傷還有拔掉多少顆尖石所留下的窟窿就甭提了,省得嚇到她。
“是、是嗎……那就好……”花迎春寬了心,整個人幾乎要癱軟下來,短短一句話花去好大力量才說完。
“但你看起來不太好。”被花迎春當浮木捉著的男人溫雅一笑,輕緩但也不容拒絕地將她帶往嚴慮身旁空出一半的床榻,要她躺下。
花迎春怕壓著嚴慮,臀兒才一著床又急呼呼彈跳起來;那男人按下她的肩,“想保住肚裡的孩子,你最好安分躺著。”
“你……”看得出她有孕在身?
“我是大夫,聽我的。”那男人用笑容命令,“躺著。”
花迎春真的也覺得肚子不舒服,便也不多爭執與逞強,不過她還是注意避開嚴慮,生怕弄疼他的傷處,花了不少功夫才躺平身子,手腕讓人把住,那自稱大夫的人正為她診脈。
“梔子,先捉這帖藥熬,要快。”他臉上的笑容還鑲在那兒,沒診脈的那隻手飛快執起筆,俐落寫下好幾味藥名,口氣略急地交代身旁男孩。
“是!”
“你閉上眼休息,放緩吐納速度。”
花迎春照做,吸吸吐吐幾回,腹部的痛不知是習慣了還是減緩,她有力氣再開口,“他真的會沒事吧?”此時她最關心的還是嚴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