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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訂了一間房子。”

環兒烏黑的眼睛瞪得好大,她說:“哥哥!”

立夫說:“就照我的話辦。”

“媽不知怎麼樣呢?”

立夫說:“我本以為你有現代思想。你說過不贊成結婚儀式。現在就照我的話辦。我知道你們倆很相愛。”

環兒從幼年就對哥哥的話無不遵從,現在只好答應了。陳三,完全出乎意外,一時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結結巴巴的說:“我不配。”一說再說。但是也不敢不遵從。立夫把陳三的手拉過去交給他妹妹說:“我祝你們倆幸福快樂。”

環兒羞答答的把手放在陳三的手裡,跟陳三走上松林的小徑,立夫站著,看著他倆走出松林,身影正對著夕照。他倆在亭子中止步。他看見陳三微微停了一下,兩隻胳膊抱住環兒,吻了環兒的臉。立夫以為環兒若把臉抬起來朝向陳三,這個婚禮之完美無缺就恰如他所想象了。

這種婚禮是正合乎立夫的道家自然主義——否定文明,返回自然,拋棄禮儀,雖然看來古怪,其實合乎道理。

陳三和環兒下山之後,他們看不見立夫。

環兒喊:“哥哥,你在哪兒?”

陳三喊:“少爺!”

立夫走了。他們到廟裡後院兒時,聽見鐘聲陣陣。後來聽說立夫給一個和尚錢,讓他鳴鐘,自己匆匆就由大門走出去了。所以陳三和環兒就在山頂上過了新婚之夜。

這個計劃,立夫事前只告訴了莫愁。那天他很晚回到家裡,妹妹沒有跟他一齊回來,他才把這件事告訴他母親,他母親自然感到意外。第二天大清早,新郎新娘回到家裡,一進門就有爆竹噼啪聲響,歡迎新人歸來。他們兩個人看著傻里傻氣,好像被人開了個真正的大玩笑。立夫和莫愁出去接他們,引他們到母親院裡的客廳,母親接受他們的叩拜。在立夫大笑聲中,他母親早已派個僕人出去買幾碼紅絲綢和彩繡球回來,一邊兒掛在環兒的屋門上,一邊兒掛在母親的屋門上。

這個婚禮如此稀奇,僕人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外人,這件事情在北京一家報紙上登出來,成了茶樓酒肆的上好談笑材料。陳媽的兒子終於找到了,一直秘而未宣,只有幾個好朋友知道。但是現在他的歸來和這個奇異的婚禮便一齊揭露了。

立夫就這樣以極端激進派為人所熟知,有人把他看做共產黨。這個婚禮是異想天開的革新,只有在那混亂中的中國,激進分子比現代的西方還更激進的情形之下才能發生。當時錢玄同把家庭的姓斥之為陳腐的時代錯誤,含有有毒的家庭制度意識,會完全淹沒了“個人”,所以已經把他自己的姓棄而不用,改稱自己為“疑古”。

民國十三年秋天,阿非和寶芬自英格蘭返國。他畢業之後,又在巴黎停留了一年,寶芬在巴黎學繪畫。他們還沒有孩子,但是寶芬已經懷孕。在姚家,兄弟姐妹別後又大家團聚。阿非對蓀亞的感情比對立夫好,因為蓀亞在童年便是他的朋友,並且蓀亞為人隨和樂天,而立夫和他說話,愛談抽象的道理和專門的學問。第二天,寶芬和她丈夫回家去,住了三天。然後,又到紅玉的墳上去,只有他兩個人,看見墓地上以前種的小柏樹長得很好,覺得很欣慰。

立夫現在住的是以前紅玉住的那個院子,正好在莫愁那院子的前面,現在正用來做研究室。莫愁有一些迷信心理,以為用紅玉的院子不吉祥;但是立夫不聽,莫愁只好由他,因為研究室在那兒離自己的院子近。莫愁是太慣從她丈夫,鼓勵他買最貴的參考書和研究儀器,所以他私人生物學圖書室和其他有關科學的書籍,在北京私人藏書方面,是無人可比的。莫愁又生了個兒子,立夫在研究學問時,她不許僕人和小孩子去打擾。經常在十一點鐘,莫愁自己送一杯牛奶若干片餅乾去,把東西放在桌子上,不說一句話就轉身離去。在夜裡,立夫工作時,莫愁也無法真正睡著。因為她有那種本領,有些女人有,那就是顯然是已經睡著,但是再細微的聲音還能聽得見,所以立夫說莫愁睡著了還能聽。

莫愁是希望丈夫專心去研究“蟲子”。而立夫也確是有時幾個禮拜埋首在研究室裡。但是他對時事的興趣有時又抬頭。莫愁以為參加立夫的政治性的朋友那一個圈子,也許比自己置身圈兒外,還容易引導他,所以莫愁也在他們集會上出現。

她內心很為丈夫憂慮害怕,但是又不能告訴他。

阿非回家之後不久,到立夫的書房去閒談,在一張沒上油漆的大木頭桌子上,亂擺著些試管,顯微鏡,寫著潦草字跡的一張張的紙,半開啟的書。

阿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