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想要對它笑一笑,但神情卻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惶恐、憤怒和微笑之間來回切換,黑騎士警惕地嗚嗚低吠著,楊驀也像是身臨其境地看恐怖片一樣在駕駛座上發著抖一聲不敢吭。 畢勒爾本人的意識即將掙脫戊寅的控制回到身體內了。 就在這時,副駕駛的車窗玻璃突然從外界被打破,車輛顛簸,漫天飛舞的碎玻璃之中,一隻持槍的手臂從破裂處伸出,解臨淵倒吊在車輛側方,神情冷漠地用手/槍瞄準了畢勒爾的眉心。 “你,你——”畢勒爾臉上的鬍子在發抖,是一個震驚恐懼的表情,顯然他已經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只可惜意識一回歸面對的就是如此殘酷的死局。 可解臨淵卻在畢勒爾的眼睛裡看到了他萬分熟悉的神色,那是一種古怪的平靜,對現在發生的一切興致盎然的惡趣味,以及看透他本心的譏笑。 戊寅的意識還有殘留,就在這雙惱人的眼睛裡。 解臨淵的目光越發冰冷,沒有一絲猶豫地抵著畢勒爾的額頭開了槍。 子彈在畢勒爾腦子裡炸開,血液、腦漿和碎肉頓時濺滿整個駕駛室,楊驀被濺了一臉的血汙,眼睛發直,幾乎把越野車開成了遊樂園的碰碰車。車速表的指標甩到了螢幕最右方,不停地顫抖,在解臨淵將畢勒爾的屍體拋下車之後,他們身後就已經無人在追了,可楊驀還是反應不過來地踩死了油門,一路狂飆。 一直到解臨淵重新跳進駕駛室,控制方向盤朝他怒吼踩剎車,楊驀才如夢初醒一般發出嗓子被捏成一條細縫的抽泣聲,然後一腳踩下剎車,三分鐘之後,他們終於在一個空曠無人的原野上徹底停了下來。 楊驀驚魂未定地劇烈喘息著,可還沒等他抬手擦掉眼皮睫毛上掛著的血液和肉屑,槍械上膛的聲音就在他耳邊炸開。楊驀驚恐地抬起頭,就見z1932面無表情地持槍瞄準了他的太陽穴。 機械戰神滿身是血,臉頰和胳膊上有幾道無足輕重的擦傷,面板表層下是散發著點火花的精密金屬。 死亡的恐懼如同黑夜,在他身上降臨。 短暫的僵持之中,解臨淵在沉重的血腥味裡忽然聞到了一股騷臭味,他淡淡地低下頭,就看到楊驀的褲子溼了一塊。 他嫌棄地抿了下唇,森冷的目光又移向車廂後排。 黑騎士一顆腦袋痛苦地閉著眼睛,另一顆腦袋扒著後車窗朝外猛吐。小美人七暈八素地縮在礦泉水瓶裡,宛若一顆枯死的綠蘿。 各種資料蒐集分析匯聚在左眼中,數秒之後,手/槍分解重組,變回金屬色的機械手掌。解臨淵已經無需再顧及旁人的眼光,去刻意將他的機械半體包裹上面板色的塗層。 混戰中他斷了一根中指,粗糙的斷面裸露在外,解臨淵毫不在意地坐到副駕駛的椅子上,用左眼螢幕掃描一遍創面,接著從肘心處取出工具,咬著螺絲刀開始修理斷手。 除了呼吸聲之外,越野車內猶如死一樣的寂靜。 戊寅不見了。 畢勒爾已身亡,他也沒有回到楊驀的身體裡。畢竟解臨淵堅信戊寅就算再會偽裝,也不可能有被嚇尿這種高超的演技。 那戊寅有可能寄生在動物或者植物體內嗎? 要不要乾脆把它們都殺了以絕後患? 亦或,戊寅現在已經藏在了他的身體裡? ……如果是這樣,那他又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這個比最高指令還要棘手的大麻煩? 十分鐘之後,解臨淵修好了他的機械手,五指靈活如初。 他跳下了車,抬眸遠眺即將落山的夕陽,橘色的霞光暖得讓他全身筋骨一陣酥麻,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撥出一口濁氣,轉身開啟越野車的後備箱,隨手挑了一袋巧克力,拆開包裝塞進嘴裡。 黑騎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側,類狗的那顆腦袋不停地拱紙箱裡的狗糧,解臨淵幫忙拆了一大包出來,黑騎士頓時叼著狗糧不停地搖尾巴。 楊驀也四肢發軟地爬了下來,遠遠地看著解臨淵,欲言又止不敢靠近。 解臨淵輕笑一聲,扔給他一包巧克力:“找地方睡覺。” 三天後。 日暮西斜,解臨淵解決掉兩隻不長眼的汙染者,甩了甩刀刃上殘留的血跡,緩緩走到一條清澈的小水渠邊,半蹲下,慢條斯理地搓洗著指縫裡的血汙,再用衣襬擦拭乾淨右臂長刀上的水珠。 夕陽無限拉長了他的身影,銀白色的長髮隨著動作垂落肩頭,又被解臨淵隨意地挽到耳後。 遠處連綿的山岱被黑夜籠罩,如一幅寫意的潑墨畫,弦月初上,最後一縷殘陽卻始終不肯消散,緊緊追隨著解臨淵的步伐,綴在他背後,一直到他踩著滿是青苔的石階,轉過數個歪歪斜斜的小徑,走進最高處的院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