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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上船的是一個老人和男孩,就這樣子要去迎戰重大的危險嗎?簡直胡鬧。他八成瘋了。正如他說的,他在尋找死亡。他尋找死亡,卻要我同行。但我沒瘋呀,也還不老呀,我不想死,我不想跟他去。」

他支著手肘坐起來,望望前方。他們離開叟撒拉港時在他們前頭升起的月亮,這時又在他們前頭了,而且正在沉落。船後頭的東邊方向,天色灰濛濛露面了。天空無雲,但陰沉愁鬱。稍後,太陽轉熱,但非透亮,也無光耀。

他們整天沿著洛拔那瑞海岸航行,低矮的綠色海岸一直在他們右手邊。陸上吹來微風,使船帆漲滿。到了傍晚,他們經過最後一個長岬之後,微風沒了,雀鷹在船帆注入法術風,「瞻遠」便宛如隼鷹飛離腕際般,急急向前飛駛,把「絲島」拋在後頭。

絲染師薩普利整天瑟縮在同一處,顯然害怕這條船,也害怕海洋,可憐號兮地在暈船。這時,他沙啞著聲音說話了:「我們是向西航行嗎?」

夕陽正面照在他臉上,可是,雀鷹對他這個蠢問題卻很包容,還點頭響應。

「去歐貝侯島嗎?」

「歐貝侯島在洛拔那瑞島的西邊沒錯。」

「在西邊很遠的地方,說不定『那地方』是在那個島上。」

「『那地方』像什麼樣子?」

「我怎麼知道?我怎麼可能看見它?它又不在洛拔那瑞!我找了好幾年,四、五年了。在黑暗中、在夜裡,閉上眼睛找,老是聽見他呼喚:來呀,來呀。我卻沒辦法去。我不是能在黑境中辨認路徑的高明巫師。可是,在太陽底下,日光之中,也有一個地方可去。老慕迪與我娘是不會理解的,他們一直在黑暗中尋找。後來,老慕迪死了,我娘發瘋。她忘了我們絲染所用的巫技,這件事影響她的腦筋,她想死,但我告訴她等一等,等到我找著『那地方』。一定有那麼一個地方。要是亡者能夠回生返世,就一定是在世界上某個地方發生的。」

「亡者有回生返世嗎?」

「我以為你曉得這種事情。」薩普利瞟了雀鷹一眼,停一停才說。

「我就是想知道它。」

薩普利沒答腔。法師突然注視他,那是專注有力的正視,但他語氣柔和:「薩普利,你是想找到一個永生的門路嗎?」

薩普利也注視法師片刻,然後將蓬亂紅褐的頭埋在臂彎裡,兩手圈住腳踝,前後搖晃起來。似乎他一感到害怕就會變成這副德行;而一變成這副德行,他就不講話,也聽不進別人講話了。亞刃洩氣且嫌惡地轉身走開。他們怎麼可能與薩普利同在一條十八呎長的小船裡,相處數天或數週?那樣,無異於與一個罹病的靈魂同宿一個軀體……

雀鷹走來船首,到他身邊,單膝跪在船樑上,望著昏黃的遲暮,說:「那人心性溫和。」。

亞刃聽了這話,沒響應,只冷淡詢問:「歐貝侯是幹什麼的?我從沒聽過這名字。」

「我也是看航海圖才知道這名字,曉得這地方,詳細就不清楚了……瞧那邊,戈巴登的伴星!」

那顆晶黃色的星星高懸南方天空,它的下方,左邊有一顆白星,右邊有一顆藍白色的星,合著照亮幽暗的海面。三顆星形成一個三角形。

「它們有名字嗎?」

「名字師傅也不曉得它們的名字。歐貝侯島和威勒吉島的居民說不定有替它們取名,我不知道。亞刃,現在,我們在那個『終結符號』底下,要進入奇異的海域了。」

男孩沒答腔,只注視無邊海洋上方那些無名星斗,表情好像很厭惡。

南方春季的溫熱覆罩海面,他們在其上西航,日復一日。天空雖清朗,但亞刃老覺得天色陰鬱,好像日光是透過玻璃斜射。游泳時,海水溫熱,不太能使人神清氣爽。醃漬的食物一點也不美味。一切都讓人不爽不快。只有入夜時,星星一天比一天亮,他會躺著觀看,直到睡著。一睡著就做夢,老是夢見那片荒野、那個坑洞,或是一處被懸崖包圍的山谷,或是低空下的一條下坡長路。而不管夢見哪裡,總是很暗,而且他內心非常害怕,又沒有脫逃的希望。

他一直沒向雀鷹提起這些夢。重要事不論哪一件,他都不對雀鷹講,只聊聊航行中的日常瑣事。至於雀鷹呢,他本來就是一直神遊物外,現在更是習以為常地沉默了。

亞刃總算明白自己多麼傻,竟然把一己身心全部交託給一個惶惶難安、秘不外宣的男人。這個男人只會聽任內心衝動宰制,一點也不曉得掌控個人生命,遑論拯救自己的命。照目前情形看,他已經情緒異常了。亞刃認為,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