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部分

個波士頓牌刨筆刀。回到公寓後,我得到耶塔的允許給浴室裝上了一扇門。然後,我拖過一張粉紅色的高靠背的柳條椅,在橡木桌前坐了下來。這張桌子也被漆成粉紅色,條紋很粗,做得很結實,讓我想起童年時鄉村小學課堂裡的課桌。半個小時過去了,鉛筆在我的指間晃動著,黃色稿紙上空無一文,與我同樣空空如也的大腦面面相覷。我沒有靈感,坐在那裡半天想不出一個詞,腦子裡滿是一些半膠著狀的零零星星的奇想。我儘量讓自己不為這種遲鈍而驚惶失措。我安慰自己說,畢竟,我剛剛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還沒有真正定下心來。二月初,我剛到大學生俱樂部的頭幾天,還沒到麥克格雷公司上班之前,曾構思過一部小說,還寫下了十多頁。那是一個發生在開往弗吉尼亞一座小城的列車上的故事。在開頭部分,我借鑑一部叫《國王的臣民們》的小說的寫作風格,並且在敘述時用第三人稱“他”以期吸引讀者。我知道這故事本身是新奇誘人的,但我所做的只是開了一個好頭。我翻開活頁薄,又把它讀了一遍。這也許是第九十遍了,但我仍感到開心,不想改動任何一個字。翻過這一頁吧,斯汀戈來了。我自言自語地說,把它又放回到活頁夾中。

黃色稿紙仍然空空如也。我開始煩躁起來,還有些慾火中燒。我儘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種淫穢的畫面,它們雖然無害卻於寫作無益。我站起身來在屋裡來回踱步,房間裡灑滿明亮耀眼的陽光。天花板上傳來樓上房間裡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我覺得那牆和樓板像紙一樣薄。我抬頭盯著天花板,開始憎惡這無所不在的粉紅色。我十分懷疑它真會如耶塔所說的那樣對我“起作用”,也不認為自己會真的喜歡上這種顏色。我在我的“圖書室”前停下腳步。由於書太沉,又很佔地方,我只隨身攜帶極其有限又必不可少的幾本書,主要是一些工具書:《美國大學詞典》,羅瑞的《同義詞詞典》,約翰·多思的作品集,奧茨和奧尼爾的《希臘戲劇全集》,《墨克診斷與治療手冊》(針對我的臆想病的必備書),《牛津英文詩集》,還有一部《聖經》。我想我最終能慢慢建立起我的圖書室的。現在,為了讓自己不再冥思苦想,我試著去讀馬洛的書,但不知為什麼,那輕快活潑的作品並不像往常那樣能讓我心動。

我放下書,來到浴室,開始清理放在藥櫃裡的物品(多年以後,我驚喜地發現,我塑造的一個主人公D·薩林格也做著與我同樣的事)。這於我已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儀式。多年來,不管是寫作還是閱讀時,每當我的思維變得麻木、渾沌,我便靠“感覺”這些東西來恢復思維的敏捷。這是一種很神秘的物體與精神接觸的需要。這些東西是我昨晚放進去的,而藥櫃其實是浴室牆上的一個壁櫃,它當然也成了蘇爾·齊墨爾曼發狂的粉紅色的犧牲品。我用手指仔細地一件一件地“辨認”著:一管芭巴所爾剃鬚膏,一瓶阿爾卡…塞爾茲汽水,一把奇克自動剃鬚刀,兩管培索登特牙膏,一支韋斯特醫生牙刷(中間有鬃毛的那種),一瓶羅伊爾·利姆剃鬚水,一把肯特木梳,一盒奇克安全刀片,一盒未開封的有玻璃紙包裝的三打帶潤滑油的特洛伊牌安全套,一瓶布萊克牌的去頭屑香波,一卷列克沙爾尼龍牙線,一盒斯奎比複合維生素片,一瓶阿斯特林爽口液。我用手輕輕地觸控著它們,仔細地辨識著上面的標籤,甚至還擰開剃鬚水的瓶蓋,嗅著帶檸檬味的芳香。那一兩分鐘的藥櫃“尋訪”,讓我得到了相當大的滿足,然後我關上壁櫃門回到書桌前。

坐在那兒,我抬眼朝窗外望去,突然潛意識裡醒悟到吸引我來到這兒的另外的原因。我看見了位於公園一角的寂靜的檢閱場,年生已久的梧桐和楓樹排列在公園的小徑兩旁,把人行道遮掩無遺。透過樹枝,斑駁陸離的陽光灑在檢閱場緩緩傾斜的草坪上,給人一種田園詩般的靜謐美感。但幾乎就在一牆之隔,僅幾個街區之隔的弗蘭特布西大街,卻呈現出另外一番景象:擁擠的交通,無處不在的刺耳的嘈雜聲,讓人神經緊張的強烈的城市氛圍。而這裡卻是綠樹成蔭,沒有汽車的喧囂,人們在公園裡悠閒地漫步,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這環境不像在大都市的中心街區裡,倒讓人恍若置身於里奇蒙德或查塔奴嘎這樣的南方小鎮,或是在哥倫比亞。我感到一陣強烈的思鄉之痛,並突然開始迷惑起來:我幹嘛要跑到布魯克林來?一個無用而又好色的加爾文教徒到這猶太人堆裡來幹什麼呢?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上面寫有這所房子的六個房客的名字。喜歡井井有條的耶塔把每個房客的名字都寫在一張小卡片上,分別貼在每個房間的門前。純粹是出於一貫的好奇心,我在半夜裡踮著腳尖來到走廊上,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