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從來沒有見過,只因她剛誕下我的時候,便因難產歿了。
聽後來照顧我的侍女說,母親是整個苗地最溫婉美麗的女子。
她這樣說的時候,絨嘟嘟的眉眼裡帶著對母親的緬懷,以及對我的,隱秘的憎惡。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我在她的眼裡看到了這樣一句話。
只因老來得子的父親在母親難產的時候說了一句“保小”。
想讓我死是麼?成全你。
第二日,那個女子被發現死在了婢子房中。七竅流血,死狀可怖。
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剛及十歲的孩子。
只有族裡唯一一個巫醫,帶著彷彿洞徹一切的笑,找到我,抱起我,這也是他第一次正視我,正視一個從出生起便被他預言了不幸一生的孩子。
起初看到巫醫繪滿紋路的臉,我是想逃的,然而他一句話便讓我鎮定了下來,只因他說:“放心吧,我不是來帶你抵命的。”
是了,是了,苗寨信奉天神,若是有人知道我這麼小便殺了人,定會把我當作魔鬼的孩子,燒死在火刑架上,就連靈魂也不得超生。
當時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理智戰勝了恐懼。
仗著巫醫抱著我,看不到我手裡的動作,我悄悄地取出了藏在衣領中的針,手腕翻轉,指間那抹藍盈盈的光便向著他脖間緩緩推進。
即將刺入面板的那一刻——
“你真的要殺了我麼?”巫醫突然笑了,帶著絲無奈的神情:“真是個不乖的孩子。”
我的手止在離他面板半厘的地方,再也無法推進分毫,像被什麼阻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殺不了你?
巫醫臉上笑容更甚,狂妄的話從嘴裡吐出,卻不讓我覺得厭惡:“因為,我是神。”
從那以後,我開始跟著巫醫修習蠱術。
許是終於注意到了這個一出生便剋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的兒子,父親面對我的時候,開始變得恭敬。
以前是不喜歡,現在是畏懼。我便以為,這是父子之間的相處之道,也以為,父親是愛我的。
直到父親死的那一日。
看著我的時候,那個老得已經走不動路了的老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從榻上掙扎起來,擁著錦被往遠離我的那一方挪。
他已經不記得任何人與事,卻還記得怕我!
我關上門離去,臨走時吩咐侍女好生照顧他。
那時的我已經是這座苗寨名義上的主宰了,人人都畏懼我,卻無一人愛我。
第二日便聽到了父親追隨蠱神而去的訊息。
那一年我二十五歲,離這一任巫醫遴選出來已有五年,上一任巫醫,經過十年的悉心教導後,自知再也沒什麼能教會我的了,便留下一封信後他鄉遠遁。
呵,我知道,他也是怕我的。
怕我知道他那種刀槍不入的小把戲,只是一種叫做“鐵衣蠱”的東西后,會做出“弒神”的舉動。
父親去世後,我有那麼一段時間覺得很空虛,因為我與這世上唯一的牽絆也斷了。
那是一種沒有“根”的感覺。是任何權力、美人與美酒也無法填滿的。
想了很久,我決定開始流浪。至於寨子,就讓他們自己亂吧。
這一走,便是五年。
我去過烽火連天的邊國,見過江楓漁火的水色,宿過黃沙落日的大漠。
一日日漂泊,心卻一日日輕了起來。我不知道這輕是因為什麼,這麼多年無愛的生活,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
直到追蹤著罕見的藍蠍來到了一處氈帳。
抓到它的時候,我已經進了帳子。聽到輕微的呼吸聲的時候,我才察覺到裡面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如果那時便退出去,也不會有之後的那些曲曲折折。
懷裡的碧蠶蠱居然有了反應,那是我從上一任師傅那裡得來的請神的至寶。
難道是它尋到了合適的宿主麼?我開啟了裝蠱的竹筒。
那隻碧蠶閃電般地飛出去,落入了安睡著的其中一個孩子的口中。
趁著她還未哭鬧出聲,驚動大人,我下手劈暈了她,也順帶劈暈了她旁邊那個應是她母親的女子。
只是俯下身去抱走祭子的那一刻,下意識的一眼,心裡便起了濃濃的不捨。
那個女子金髮,眼睛應該也如普通的胡人一般,如同湛碧的湖泊吧,長長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