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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璃門上看見自己可恨的臉。她真想給自己兩耳光。不久前在林隱寺,她言之鑿鑿地說,她從不求人。眾目睽睽下她食言了。她竟然去求那個人——那個自以為是,玩世不恭的傢伙,此時一定樂開花,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出爾反爾求上門,吃到一個又冷又硬的閉門羹,她簡直是自取其辱。

晚上,明夷趴在書桌上發呆。植物學底朝上放在一邊。滿滿一頁蠶卵,灰白色開始變成褐色,檯燈下隱隱泛光。

蠶的第一次蛻變按部就班在進行。明夷頭一次感到生命也會是負擔。她的生命是否也像這些蠶,懵懂降世,成為誰的負擔,結果被遺棄。一個生命竟沒有生路。除了遺棄,難道真的別無選擇?

明榮夫婦關掉電視準備休息,回房前隔著牆囑咐明夷早點睡,別累壞了。明夷無精打采地應,慢慢直起身。她的目光掠過窗外,陡然睜大眼。

馮家蒙站在對面三樓陽臺。他還是像以往那樣,誇張地揮手,可惡地笑。

明夷悄悄溜出家門,跑到小街。馮家蒙已經等在路燈下。街上空無一人。泡桐樹不時飄落葉子。霧氣在風在流動。馮家蒙穿著深綠套頭毛衣,咖啡色長褲。頭髮比暑期長了點。他雙手插在褲袋,整個人似乎沉穩不少。

“你怎麼回來了?”明夷顧不上喘氣,驚奇地問。

“先說你到底有什麼事。”

“蠶蛾產了好多卵,我不能再餵養,想把它們放到有很多桑葉的地方。”

“你就為這個求我?”

“我第一次求人,感覺很糟糕。以後我不會再求你,絕對不。”明夷眼神倔強。

馮家蒙看了她好一陣,開口道:“你結束通話電話後,我立即動身。翻山越嶺,坐了七個小時的客車,到寧城就直接來找你。在電話中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擔心。在兩百多公里外的都城,我感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那你現在告訴我嗎?”

“明早我們一起去。”

“太好了!”明夷的笑如花綻放,連日積壓的憂心煙消雲散。她很想好好感謝馮家蒙,又不知說什麼,只有說謝謝。

“我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嗎?”

“我們之間?”明夷想了想,說:“這話聽起來曖昧。”

馮家蒙大笑,拍拍明夷的頭:“不錯,懂得曖昧了。”

深夜,明夷睡意朦朧中,又聽到那首傷感的情歌。

我有一串藍寶石

像一串小項鍊

把它掛在你的胸前

做一個愛的留念

清早,馮家蒙和明夷穿過鐵橋來到河對岸。起先他們沿水邊西行。河水靜靜流淌,微風中暈開漣漪。鵝卵石磕著腳底,剛開始像足底按摩,發疼,又很舒服。走久一些,兩人便承受不住,蹦跳著轉移到沙地。

沙地茅草叢生。初秋潔白輕盈的茅穗已是成熟期的灰色,毛茸茸高聳。茅葉狹長柔韌,邊緣有如刀刃,異常鋒利。莽葉交錯,遮住了小路。

馮家蒙說,他在前開路,要明夷緊跟在他身後,以免被茅葉割傷。明夷取下扎頭髮的綢絹,讓馮家蒙纏在手上。馮家蒙把手伸到明夷面前,說你給我纏。明夷沒有推辭,用綢絹將他的手嚴嚴實實包裹。

兩人一前一後穿越茅草叢。馮家蒙小心翼翼地分開前面的葉子,明夷拉著他的毛衣,亦步亦趨地緊隨。茂密的茅葉不斷在她頭頂分開又合攏。天光時明時暗。四野靜寂。只有耳畔茅葉的窸窣,綿延不絕,分外真切。

走了十來分鐘,茅葉漸次稀疏,露出大片沙地。

兩個坐在細軟的沙地上歇息。馮家蒙解開手上的綢絹,握著端詳。湖藍色,柔美純淨,沒有一絲花紋。明夷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馮家蒙笑,不會是小貓釣魚的故事吧?

“當然不是,”明夷沒有理會馮家蒙的取笑,兀自講道:“你知道張憲宗為什麼要剿四川嗎?據說張憲宗早年曾隨父學經商。一次他趕驢車行至都城,天黑投宿。店家照料牲口要額外收錢,他便將毛驢拴在客棧外。第二日離開,張憲宗被一群人攔住,說他的驢夜裡大便,弄髒了街道,非要他打掃乾淨。張憲宗不依,雙方爭執起來。人越聚越多,四鄰八舍紛紛指責。眾怒難犯,他最終不得不打掃。張憲宗獨個跑行商以來,頭次遇上這種事,他認定是都城人欺生,有意刁難。他氣憤地出了城,肚子忽然作痛,見四下沒人,找了處一人高的草叢蹲下。完畢後,他順手扯把草,只覺火辣辣地疼,定睛一看,手指已被劃破無數道口子。張憲宗登時大罵,四川的人壞,連草也割人。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