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感慨之時,牛大猛的心事再次悠然而至:“當時,我是檢修車間的主任,他母親也是我們車間的人,苗德林是我手下的副主任,出事的時候,苗德林也在場,整個人都嚇傻了,不敢說話,慫鴨子似的坐在地上,都尿了。”
牛大猛說著,吐了口吐沫,滿臉憤恨。
“苗德林?他原來也是冀北的?”
“是了。”牛大猛由悲轉恨,“當時那臺機器並不大,轉速有限,人是有掙離線會的,要透過卷頭髮傷人,怎麼也得十幾秒,二十秒,倘若有個明白人在場,立刻去切斷電源,或者是過去幫忙把頭髮剪了,不至於這麼慘,可那個聳蛋……當時一下就嚇趴下了……”
牛大猛說著說著,閉上眼睛,一個勁兒地搖頭,而後雙手捂面:“也怪不得別人……是我的錯,我的錯。後來因為這件事,我吃了大處分,苗德林頂上了我的位置……”
事到如今,這段事情,張逸夫已經完全清楚瞭解了。
誰對,誰錯,說不清楚,牛大猛雖然恨苗德林當時無所作為,但那場面一定很嚇人,正常人都會嚇趴下,因此牛大猛只能更多的恨自己,自責。
當時牛大猛也該是個氣盛的人,想必揍苗德林幾頓洩憤是免不了的了,甚至後面幾年,他都少不了找苗德林的麻煩,也怪不得苗德林調到其它電廠,想是他在冀北實在混不下去了。
可此一時,彼一時,那次事故無疑耽誤了牛大猛仕途晉升的不少時間,苗德林反而成為了受益者。今時今日,苗德林掛著華北第一大電廠廠長,外加達標電廠廠長的頭銜,回過頭來噁心牛大猛一番,也屬正常。
怪不得,同是華北地區的兄弟電廠,冀北電廠要從豐州電廠取點經能如此之難。
其實苗德林畢竟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沒有做對罷了,錯的還是小壯的母親,萬不該摘下安全帽。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心智上,張逸夫是清的,他知道事事難分對錯。
可此時此刻,他早已是個局中人。
“牛叔,眼不見為淨,咱們不求他們幫忙。”張逸夫一個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將杯子狠狠砸在桌上,壯志豪言傾吐而出,“彌補過去的遺憾,我沒那個本事,爭眼前的達標,我有一萬個信心,這當口,咱們別再想什麼苗德林,什麼姚新宇,咱們做自己的,好好做。”
牛大猛頃刻間被感染到,暫時抽離出悲傷,拿起酒瓶痛悶一口:“痛快!痛快!咱們不想那些過去的事了,抓緊達標,你也是,老段介紹來的工隊也是,這都是老天在給咱們打氣!看那苗德林再狂到哪天!”
隨後,牛大猛搶著把賬結了,二人晃晃悠悠一路痛聊,張逸夫剛把牛大猛送進房間後不久,裡面便傳來了轟鳴的鼾聲。
張逸夫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把臉,刷乾淨酒氣,對著鏡子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給自己打氣。
正此時,漆黑的屋內傳來了老段的聲音。
“回來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少喝,明天是正事。”躺在床上的段有為話罷,自嘲一笑,“也不怪你,老牛拉你喝酒,不得不喝,趕緊睡吧,明天我叫你。”
還是局外人清閒,雖然利益上微微吃虧,但落得清靜,心無煩擾。
張逸夫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說,老段比老牛幸福。
089 時代與改革
次日晨,八點三十分,在電力部院內大禮堂中,全國電力系統安全生產總結會,準時召開。
雖不比人民大會堂那麼誇張的陣仗,但就全國而言,如此規模的全系統大會,恐怕也只有兩三個行業才能做到。
此番參會的400餘人佔滿了整個禮堂,包括電力部領導,各相關司局的領導,六大電管局、各省電力局領導,以及主要大電廠的領導及生產骨幹。其中部裡幹部二三十人,各大電管局、電力局一百餘人,其餘位置坐著的都是有著相當規模的大電廠的代表。
冀北電廠,作為一個電廠能分到三個參會名額,已實屬大幸,想是牛大猛與上面關係不錯,又一腔熱血拼達標,華北局才慷慨撥下的。其餘諸多的其他電廠,多數隸屬於各省市局管理,因此參會名額有限。
由於張逸夫做得實在太偏僻,根本看不清主席臺,連一睹大哥芳容的機會也沒有,不過透過聽會議主持的介紹,他還是基本搞明白了主席臺的座次。一二三把手在中央,外圍是四五位副部長,由於這年頭體制還稱之為“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