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喃喃流下淚。哀哀地,死寂的夜,始終回我一空沉默,也無言。
淚流盡了,心也跟著空了。我頹萎在門前臺階,悲不禁的相思苦澀。風不知道是從哪一個方向吹,吹得我滿心凌散混亂,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頂,毫無遮蔽依偎,而全世界同時都下著雨。淋過了我臉龐,下著雨的我的淚。
“回答我啊……為什麼……為什麼你甚麼都不告訴我……”我仰起臉,無力地吶喊。夜的深沉,暗空的荒冥,毫無憐憫地把迴音都吞噬。
我想見他,想親口問他,頹萎在門前臺階,等著他的身影出現,等待到讓自己成為化石。
夜色由濃轉稠,夜氣由涼變陰。更深露重,而夜,始終無言。
我覺得自己彷彿已死去,沉落在深沉哀怨的黑夢裡。
漫漫的長夜,凝結著我如化石的等待。世界是一片闇晦的黑原,舉目都是空。
夜就那樣悄悄挪移;我頹萎依舊如化石。天際曚曚透出一絲亮,幽光裡,朦朧地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
“江……”我跳起來,跟蹌地朝他奔去。
是他!是他!終於讓我等到──“小姐?”
我猛然煞住奔飛的腳步,搖頭後退,直直盯著那望著我露出奇怪疑惑表情的陌生人。
“你在這裡等人嗎?”他看我一身宿露的風姿,一夜未眠的等待,說道:“這房子現在已經沒人住,如果你是來找──”
“你說甚麼?”我倏地抓住他,深怕自己聽到的。
他斜睨我一眼,慢條斯理說:“我說這房子現在已經沒有人住了。我看你這樣子,你是在等人吧?你找誰?”
“是的!是的!”我拚命點頭,聲音在顫抖,語無倫次。“我在等他──他呢?在哪裡?為什麼沒有人住了?”
他饒有意味地又看我一眼,態度依然很從容,不慌不忙,慢慢說道:“如果你找的是江先生──江潮遠先生,那就不必等了。江先生已經不在這裡了。”
“不在了?”心處重重一個打擊。一陣虛空。“你說他不在了?怎麼會……他去了哪裡?”
“江先生現在人在國外。他把房子託給我照料管理。”
“國外?”走了!走了!他又走了!“為甚麼?他不是才剛回來嗎?”
“我也不清楚。江先生離開得很突然匆忙,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上個月,也沒有解釋是甚麼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我心中狂亂地吶喊,聲聲在問。
“他甚麼時侯會回來?”我茫茫地。
“這個我也不清楚,江先生並沒有交代。”
我茫然瞪著管理員,祇覺得荒涼虛空,步履虛浮,不再是自己,不再感到存在的真實和意義。
為什麼?為什麼?他甚麼都不說?最後他還是不能說愛我?
在哪裡?在哪裡?他到底在哪裡?最後他還是不回頭看看我。
我想見他,再看他一眼。但我該到哪裡找他?天地這麼大,我……我……神啊,我求求你!請你,請你,聽聽我的祈求──請讓我再看他一眼,讓我,不要再悲泣;請讓他永遠記得我們的過去──讓我,再與他相遇。
尾聲
二十六歲的秋天,已涼天氣未寒時。
我依然一個人;依然沒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家。我還是從前的我,在人群中,總是習慣地隔著一些距離;也總是不禁就仰頭對空,再低下頭,面對一個紛擾的世界。
我的棕色眼睛依舊是美麗的,只是偶爾不輕意,會記著過去的憂鬱。我已不再是少年了,所以不再有轟烈的夢想,只是飄蕩的一個老老的靈魂。
過盡千帆,我依然找不到我喜歡的。感情是不著邊際的兩岸,我在江潮裡隨波擺漾,始終靠不了岸;江潮太響,我聽不到岸邊是否有人對我呼喚。
“你嘛!再這樣固執下去,鐵定會變成一個沒人敢要的老處女!”班貝去年結婚了,每次見到我,每次總要叨唸我一頓。我跟她的交情越來越老,對她的叨唸也越來越無所謂。
婉拒了李成發後,這兩年,她一直很積極且熱心地再幫我撮合。我始終笑笑地拒絕,笑笑地將感情保留。
而今,我才總算真正的明白為什麼明知不該愛,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無奈;明知道該遺忘,卻始終無法忘懷的悲嘆。
也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寧願一個人忍受所有的寂寞酸楚,咀嚼所有的哀愁孤獨,也不願任感情擺渡,而把所有的愛保留給鍾心的那個人。
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