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人真少見啊。”
“要是發生那種事,明天也許就不想再見到你了。也不會有興致跟你聊天了。我從山上來到這個村子,難得見人就感到親熱。我不向你求歡,要知道我是個遊客啊。”
“嗯,這倒是真的。”
“是啊,就說你吧,假如我物色的,是你討厭的女人,以後你見到我也會感到心裡不痛快的。若是你給我挑選,總會好些吧?”
“我才不管呢!”她使勁地說了一句。掉轉臉又說:“這倒也是。”
“要是同女人過夜,那才掃興哩。感情也不會持久的吧。”
“是啊。的確是那麼一回事。我出生在港市,可這裡是溫泉浴場。”姑娘出乎意外地用坦率的口吻說,“客人大多是遊客,雖然我還是個孩子,聽過形形色色的人說,那些人心裡十分喜歡你而當面又不說,總使你依依不捨,流連忘返。即使分別之後,也還是那個樣。對方有時想起你,給你寫信的,大體都是屬於這類人。”
女子從窗臺上站起來,又輕柔地坐在窗前的鋪席上。她那副樣子,好像是在回顧遙遠的往昔,才忽然坐到島村身邊的。
女子的聲音充滿了真摯的感情,反倒使島村覺得這樣輕易地欺騙了她,心裡有點內疚。
但是,他並不是想要說謊。不管怎麼說,這個女子總是個良家閨秀。即使他想女人,也不至有求於這個女子。這種事,他滿可以毫不作孽地輕易了結它。她過於潔淨了。初見之下,他就把這種事同她區分開來了。
而且,當時他還沒決定夏季到哪兒去避暑,才想起是否要把家屬帶到這個溫泉浴場來。幸好她是個良家女子,如果能來,還可以給夫人作個好導遊,說不定還可以向她學點舞蹈,藉以消愁解悶。他確實這樣認真考慮過。儘管他感到對女子存在著一種友情,他還是渡過了這友情的淺灘。
當然,這裡或許也有一面島村觀看暮景的鏡子。他不僅忌諱同眼前這個不正經的女人糾纏,而且更重要的也許是他抱有一種非現實的看法,如同傍晚看到映在車窗玻璃上的女子的臉一樣。
他對西方舞蹈的興趣也是如此。島村生長在東京鬧市區,從小熟悉歌舞伎,學生時代偏愛傳統舞蹈和舞劇。他天性固執,只要摸上哪一門,就非要徹底學到手不可。所以他廣泛涉獵古代的記載,走訪各流派的師傅,後來還結識了日本舞蹈的新秀,甚至還寫起研究和評論文章來。而且對傳統日本舞蹈的停滯狀態,以及對自以為是的新嘗試,自然也感到強烈的不滿。一種急切的心情促使他思考:事態已經如此,自己除了投身到實際運動中去,別無他途。當受到年輕的日本舞蹈家的吸引時,他突然改行搞西方舞蹈,根本不去看日本舞蹈了。相反地,他收集有關西方舞蹈的書籍和圖片,甚至煞費苦心地從外國搞來海報和節目單之類的東西。這絕非僅僅出於對異國和未知境界的好奇。在這裡,他新發現的喜悅,就在於他沒能親眼看到西方人的舞蹈。從島村向來不看日本人跳西方舞就足以證明這一點。沒有什麼比憑藉西方印刷品來寫有關西方舞蹈的文章更輕鬆的了。描寫沒有看過的舞蹈,實屬無稽之談。再沒有比這個更“紙上談兵”的了。可是,那是天堂的詩。雖美其名曰研究,其實是任意想象,不是欣賞舞蹈家栩栩如生的肉體舞蹈藝術,而是欣賞他自己空想的舞蹈幻影,這種空想是由西方的文字和圖片產生的,彷彿憧憬那不曾見過的愛情一樣。因為他不時寫些介紹西方舞蹈的文章,也勉強算是個文人墨客。他雖以此自嘲,但對沒有職業的他來說,有時也會得到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他這一番關心日本舞蹈的談話,之所以有助於促使她去親近他,應該說這是由於他的這些知識在事隔多年之後,又在現實中起了作用。可說不定還是島村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當作了西方舞蹈呢。
因此,他覺得自己旅途中這番淡淡哀愁的談話,彷彿觸動了她生活中的創傷,不免後悔不已,就好像自己欺騙了她似的。
“要是這樣說定了,下次我就是帶家屬來,也能同你盡情玩的啊。”
“嗯。這件事我已經非常明白了。”女子壓低了聲音,嫣然一笑,然後帶著幾分藝妓的風采打鬧著說:“我也很喜歡那樣,平淡些才可以持久啊。”
“所以你就幫我叫一個來嘛。”
“現在?”
“嗯。”
“真叫人吃驚啊!這樣大白天,怎麼好意思開口呢?”
“我不願意要人家挑剩下的。”
“瞧你說這種話!你想錯了,你以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