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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部分

漢自桓靈以來,失德久矣,即建安帝亦無以紹繼先世之業,乃讓之於魏。其所禪讓,可免劉姓族滅,可安國家社稷,如此而已,一讓之德,豈可抵亂世之不德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即聖人亦有其短,即盜蹠亦有所長,豈唯一長,而可掩其諸短耶?”

曹昂皺著眉頭想了好半天,最終卻還是搖頭,說我想不通:“昔漢高祖先入關中,以誅暴秦,復伐項羽,以為義帝復仇,世祖滅新莽而復國,德並大矣,即家父所為,亦無以過之也。則漢之德豈魏之德所可侔者耶?以小德而取大德,可乎?”

是勳聞言,不禁嘆息,心說你這腦袋究竟是怎麼長的,怎麼盡鑽牛角尖兒呢?“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況於天子乎?豈先祖有德,子孫即無行亦可長保其業哉?天道是在,適者存而逆者亡,何必追溯遠古?”想了一想,又再補充上一句:“若以先祖論之,曹氏之祖舜也,豈非有大德並大功於天下者耶?則曹氏為天子,孰雲不可?”

哪有狂追祖先功業,以此來證明劉氏不當滅國的?誰還找不到一兩個好祖宗出來嗎?

曹昂微微苦笑,再問:“然而曹氏子孫若失其德,亦終歸之於他姓哉?”

是勳聞言不禁一愣,心說這話可實在不好回答——誰都知道,世無不死之人,無不滅之國。可在公開場合說起來。全都得是“千秋萬歲”。誰敢公開宣稱咱們這個朝代也終究會滅亡啊。就好比既為曹家而立太子,那就證明曹操總有薨逝的一日,可是真當著曹操的面,你敢說“陛下死後如何如何”嗎?

當然也不能完全不提,因為那是可以預見的不久將來的事情,所以古人就造出很多的隱語來,比方說“不諱”、“千秋”。可至於國家社稷,誰都琢磨著得在好多代人以後才會亡啦。估計我是趕不上了,沒什麼需要,幹嘛去提,徒惹皇帝不痛快啊?

所以是勳聽了曹昂的詢問,只好繞著彎子回答——他朝曹昂深深一揖:“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太子能得慮此,真仁德之主也,魏必千秋萬世……”

曹昂說您這麼講話就沒意思了,我是真心請教。也請您直言相告——你是我家至親,旁邊又無他人。就算說了大實話,家父也不會責怪的啦,我更是絕不怪罪姑婿。

是勳嘆了一口氣,說那好吧,我就實話實說:“天下大勢,分久乃合,合久乃分;人之有生,必有死也,國家有興,必有亡也。從來開基定鼎之主,知民間疾苦,斯能振奮一時,後世子孫不曉祖宗篳路藍縷之艱辛,恐將苛虐生民,則國亡矣。即以建安皇帝論,豈非聰明之主耶?然比之漢高、光武,所差難以道里計。魏有陛下定鼎,太子賡紹,斯可無憂,然亦不能保後世子孫,世世有德者也——九鼎必移!”我實話說吧,你曹魏也必然有滅亡的一天。

“然而,夏後之苗裔何在?周固封微子也,然微子亦非殷商之大宗耳。至於嬴秦、羋楚、項羽、王莽之裔,今皆不可得見矣。乃知漢以禪魏,雖無先例,卻可為後世之宗,今不族劉姓,異日曹氏子孫亦不族矣。”咱們搞禪讓是開了一個好頭,以後的改朝換代可能不再那麼血淋淋的,你今天放過了劉氏,將來自家子孫也容易得到保全。

曹昂冷笑道:“此為一族之私,非為天下之公也。”

是勳說你怎麼能這麼想呢?“庶民斯有私也,天子豈有私哉?如湯、武革命,流血漂杵,今魏受漢禪,不殺一人,豈非黎庶之福祉耶?漢德既衰,必有取而代之者也,若無陛下,得非董氏耶?袁氏耶?彼亦可效湯、武革命,則填於溝壑者,亦不識凡幾。適雲漢帝禪魏,德也,然若魏不受禪,欲強取之,其德何所由之?則魏之受禪,乃亦德也。”

最後他乾脆壓低聲音警告曹昂:“太子若復雲歸政於漢,則陛下必廢黜太子,即欲歸政,其可得乎?且神器至大,既失者不可再有,人心若棄曹氏,何待太子之讓耶?人心若在曹氏,讓必禍於天下,豈仁者之所為哉?!”

曹昂有沒有徹底被自己說服,是勳並不清楚,只是從此之後,曹昂倒是老實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到了這延康三年,突然間又出事兒了。

緣由就在於曹昂不知道受誰蠱惑,跑了兩趟白馬寺,聽寺中僧人講經,似有所得,於是也在宮內懸起了佛像,朝夕供奉。倘若僅僅如此也還則罷了,是勳是知道佞佛的皇帝將會惹出多大亂子來的——比方說梁武帝、武則天——曹操與群臣可想不了那麼遠,覺得這信佛嘛,就跟相信神仙方士似的,只要別一天到晚派人去到處蒐集長生不死藥,勞民傷財,那也無傷大雅嘛。

然而就在本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