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銀霜鋪地。
莫熙側躺在禪榻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次日,晨,登寺後北高峰攬勝。
雲林漠漠,輕煙如織。
淡淡晨霧之中,整座雄偉寺宇隱於群峰密林,一片濃翠之中,顯得格外幽靜。
寺中有九樓、十八閣、七十二殿堂,僧徒達三千餘眾。可謂香火鼎盛。
三千餘眾卻只得一個驚才絕豔,清傲高潔:妙僧如霧。
相傳如霧法號本不叫如霧。前半生的二十年裡曾出家三次,反覆多變。他有時身披袈裟,誦經唸佛;有時又與痴情少女愛得轟轟烈烈。更曾經自暴自棄,出入青樓楚館;還曾經暴飲暴食,結果得了胃病。可謂破盡世間一切戒律。
如此反覆顛簸紅塵二十載,終於看破。第四次出家,身入空門,青燈古佛便是二十載。靈隱寺方丈智清感其徹悟,親賜法號如霧,取《金剛經》“六如偈”中“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之意。
彼時莫熙剛入行,於殺戮之事心有餘悸,常常夜不能寐,遂往靈隱寺誦經超度,以慰劍下亡魂。那時她賺的銀子都不夠這些個僧人塞牙縫的。唯獨如霧不慕財帛,只他立得一個規矩,誦經之前必先親見施主一面,等閒不肯相允。
莫熙好不容易等到這位業務繁忙的便宜高僧接見,滿以為會見到杜牧《題禪院》:“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颺落花風。”的場景。推門而入,果見茶香輕嫋,卻是一位僧袍勝雪,如琢如磨,容顏似二十多歲的男子。
如霧一句話驚得她險些脫手將手中青釉蓮花茶盞摔了去。
自此二人相交忘年。
如今莫熙業務熟練,無需再誦經超度,此次前來杭州不過友人相請,順道拜訪,照例烹茶論禪一番。
據說二十年前如霧於靈隱寺山門前長跪三日不起,以求梯度,然方丈智清憎其三番還俗,鄙其心智不堅,不為所動。然佛法有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如拒之則與佛家教義不合,遂道:“爾實頹唐,於寶相莊嚴實為不敬。”
如霧卻答:“須菩提!於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則非莊嚴,是名莊嚴。” (“凡夫俗子莊嚴外在,修行者莊嚴內心,內心不淨,外在何益;故當莊嚴內外,而不執著於莊嚴的表相,正所謂心淨則國土淨。”)
智清無法駁之,遂允。
就是說智清覺得這個酒色之徒當沒幾天和尚又會留戀這花花世界而想要還俗,所以看不上他。但是佛家講究任何揣了一肚子壞水的人,只要忽然聖母了,就必須廢物回收。既然不能直說,只能找茬兒說他萎靡不振的聳樣在莊嚴的佛像面前不尊重。但是如霧這斯用《金剛經》裡的一句話直接堵了他的嘴,意思是:凡夫俗子裝得人模狗樣沒用,修行重要的是內心清靜,執著於外表是捨本逐末。智清說不過他,只能自認倒黴。可見當和尚嘴皮子不利落吃虧。
如霧辯才無雙可見一斑。
禪房內。
“姑娘這幾年身上煞氣越發重了。不如齋戒幾日。”如霧含笑提議。
莫熙不答,隨手從案上取了本《金剛經》,翻開指了一句話:
“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則著我人眾生壽者。”
意思是:“不執身心境,不執有與空,亦不執此概念;不執則一切無礙,空不是沒有,而是不受影響,卻充滿生機。”
莫熙覺得自己殺孽雖重,然世間萬事如不可逆轉,便不可過於執著。換句話說只要她自己不受良心譴責就可以完全不當一回事。
如霧笑曰:“也罷。此經便贈與你吧。”
莫熙笑納。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杭州城無人不知桂花凌家。
凌家有幾十頃地獨種桂花,凡城裡城外桂花局,俱是她家的,好些世家大族一應陳設盆景,也都是她家的。
凌府如今只得一位七小姐獨掌門楣,卻是做得有聲有色。
早上一開門,凌府的門房便看見外頭赫然擺著一隻碩大的藍釉金彩燕子荷花缸,一枝紅盞託珠,一枝碧降雪,一粉一白如二喬並立,亭亭開在水中。不由大奇,速入報予凌七知曉。
凌七聞之大喜,親迎而出,四顧而不見其人,心下暗歎,此人行蹤詭秘,只得先命人將那缸荷花搬入院中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