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藥香,分明有川貝的味道。莫熙才決定姑且一試。
這一日,大部分的畫舫、小舟都已經駛離岸邊。莫熙懷著對唐四少的刻骨相思,手握傘柄慢慢往掬水閣走去。
掬水閣之所以名為掬水是因其引了一脈山泉環繞整個飯莊而建。這裡點菜、送菜皆不用小二。流水自成一個迴圈,各類菜品全裝在一個個木雕畫舫上頭,由水渠送向一個個雅間,客人只要推窗自取即可。點菜也是同樣,選單、筆墨皆在案上,客人將所點菜品寫在簽上,再取案上小舟,置於水中,便可自送。
因此掬水閣沒有大堂,只設雅座。雅間只以單字為名,“梅”、“蘭”、“竹”、“菊”,“春”、“夏”、“秋”“冬”,“風”“霜”“雨”“雪”。全閣只得十二間,日日爆滿。
莫熙不過想吃一碗水煮三鮮,無奈所有雅間除了一個“蘭”字,皆客滿了。只是那蘭字間的客人定了位,卻過得半個時辰還未現身。莫熙是此間常客,知客當然認得她,想那客人不會來了,又不願得罪老主顧,何況是塞了銀子的,於是笑臉相請。
莫熙方才落座,輕呷了一口鐵觀音,剛要提筆點單,卻不想知客領進三個人來,打頭的是一個清秀小廝,後頭跟著一位綠衫少女,推著一輛木製輪椅,其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那少女見到莫熙“疑”了一聲,又看見一旁的油紙傘,笑道,“姑娘難道能掐會算,在此處等著還傘麼?”
莫熙淡淡一笑,“人生何處不相逢。當日避雨之恩未及答謝,今日卻又鵲巢鳩佔。愧煞我也。如不嫌棄,還請同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她卻不知唐歡所想,自來唐門中人無人敢相伴其右,有人相請同食還是頭一回,竟得二分興味。
知客本以為會是一場為難,此刻見他們認識,忙道:“如此甚好,各位客官,小的不打擾幾位雅興。”竟一溜煙去了。其餘在場諸人不禁失笑,一時間氣氛又融洽了一分。
綠衫少女向輪椅上的男子看去,等他示下。
莫熙順著她的目光,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一句話來:蓮華容姿,天人弗敢看,深恐一念墜塵。
哎呀呀,這活脫脫一個現世妖孽!殺之可惜,徒呼奈何!
便是芝蘭玉樹也難形容眼前人形貌之萬一。
那男子一彎淡唇,雙瞳湛然,笑若朗月,道:“姑娘不嫌在下唐突便好。”聲若幽泉,且透且磁。
莫熙搖首淡笑相請。
那位清俊小廝便抱他落座。難得他笑意不改,於莫熙這個陌生人前無半分尷尬自慚。
“在下久居蜀中,於江南美食殊無涉獵。姑娘還請不必拘束,不如替在下拿個主意?”莫熙知他倒也不全然是客氣,此間選單不像現代,圖文並茂,這名字又個個繁花似錦,誰知道是什麼玩意兒,偏偏又沒個小二介紹。想當年她在現代,看中文選單如墜雲霧,還是英文的至少知道些個食材。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莫熙心情大好,也不客氣,抄起筆墨,一揮而就:“鹽水鴨、燉蘇核、燉生敲、生炒甲魚、丁香排骨、清燉雞子、金陵扇貝、芙蓉鯽魚、菊葉玉版。”一邊揮毫一邊唱名。真個抑揚頓挫,脆聲朗朗。心中卻腹誹不休,跟疑似唐四的人吃飯,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不讓你出點血,怎對得起姑娘我發抖的小心肝。
唐歡見她握筆嫻熟、姿態瀟灑,剛想誇一句好字,卻瞥見那字歪歪斜斜筆力虛浮,實在不敢恭維,又見她點個菜也能如此豪氣,心下不禁好笑。
如此一笑,真個有如奇花初胎;矞矞皇皇。那綠裙少女見莫熙神情大方,絲毫不為自家少爺美色所惑,對她又添兩分好感。
唐歡接過竹籤,溫言道:“鹽水鴨跟甲魚,姑娘若要取捨,更喜哪樣?”
莫熙奇道:“莫非相沖?”
“此二物皆性寒,同食恐不美。”
莫熙點點頭,惋惜道:“那留下甲魚吧。”心下對他的身份又確認了一分,不愧是從小食補長大的。
唐歡見她一副壯士斷腕的樣子越發好笑,將鹽水鴨劃去,遞還給莫熙。
莫熙每取一道菜便侃侃而談介紹其做法由來。那小廝跟綠裙少女也雙雙落座,只是主僕有別,席上只莫熙、唐歡相談甚歡,綠裙少女性子活潑,也插得一兩句。
“這菊葉玉版,便是菊葉、鮮筍、熟火腿。那燉生敲又作何解?”唐歡一派言笑晏晏。
“燉生敲製法,係將鱔魚活殺去骨後,用木棒在背部依次敲擊,使其嵴骨脫開,肉質鬆散,而後入油炸後燉制,因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