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後撤等待槍手發威之時,樹叢之後和炮樓之上,各自隱蔽的兩杆長槍竟然同時開火,“砰”、“砰”兩響之後,一片絕然寂靜。
兩個狙擊手竟然對槍換命!
土匪們駭然愣神不知所以,這時再用唿哨探問,樹叢裡已經沒了回應。
芨芨臺的槍手掛了。
兩隻槍管子對槍,哪個瞄準瞄得時間短,哪個就佔便宜。有你對眼兒瞎瞄的那功夫,也許只是眼睫一閃的瞬臾,就已經定了勝負。
東南角炮樓之上,眨眼功夫的消音靜謐之後,再一聲悶響。西南方向遠遠的樹坷中,又一隻腦瓢開花。這一位槍手還沒來得及掉轉槍口瞄準,也被點了。
柴九爺身邊的苦瓜臉師爺明白過味兒來,急匆匆喊道:“當家的,不好,有硬點子!”
“炮樓上開槍的是什麼人?”
“不是一般的槍手,這架勢,估摸是道上有一號的人物,今日這窯恐怕不好砸了。。。。。。”
不好砸?
都砸了一半兒了,自家的炮頭先鋒官臨陣被點,連張家的大門門檻都沒踩進去,難不成這時候撤走?那簡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柴九咬牙切齒,心有不甘:“老張家從哪裡花錢網羅到這麼厲害的槍手來護院?!‘插籤柱’的崽子怎的不報告?!”
從高聳的炮樓遙遙之處,就能發現四圍樹叢中隱蔽的地點,不僅要目力極佳,還得對土匪砸窯擺得陣勢非常熟悉,知道往哪個方向尋覓埋伏的狙擊手。
土匪綹子裡的軍師皆熟知易經推門術,排陣依照文王八卦位,先自巽坤艮乾四位埋伏槍手端炮樓,再從震離兌坎四門砸入。同時,埋伏的位置又要依著窯的地理位置,院牆炮樓的高度以及手裡傢伙的射程,臨陣各有不同,外碼的人輕易模不透。
才一眨眼工夫,巽位和坤位的槍手竟然接連被點。
神槍手又是裡碼的老江湖,這關外排得上號的還有幾個?用十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
苦瓜臉師爺轉了轉眼珠子,倒吸一口涼氣兒,驚恐的兩枚眼球對上了柴九那一雙變了顏色的俊眼,二人同時脫口而出。
“鎮三關!”
“鎮三關?”
“當家的,那炮樓上八成就是野馬山大掌櫃在上邊兒守著呢!”
“他奶奶的不可能!鎮三關怎麼會在這兒?!他就是僥倖沒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跑到石包城來?簡直瘋了!”
“除了鎮三關,張大稗子還上哪裡去僱這麼厲害的一杆槍?現下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花銀子都沒處僱人賣命。”
“他鎮三關怎麼會知道我今日要來砸窯?他怎麼可能坐在此處等著我來!”
柴九惱火暴躁之餘,心虛腦熱地瞥了一眼遠處高牆大院中,聳立在晚霞一隅的炮樓,突然間膽戰心驚起來,彷彿那黑洞洞的一隻槍口,已經頂上了面門。
68、落霞滿衣踏歸路【配圖】
第六十八回。落霞滿衣踏歸路
夕陽簫鼓,豔雲收山。
新月嶄露頭角,浮出畫簷。
炮樓之上不見任何人影和異動,就只聽得一聲接一聲的銷魂悶響,都不帶瞄準的工夫。每一響過後,張家豆腐宴上就又多添一碗佐料。
鎮三關用不著在小樓上打一道橫幅,“野馬山大掌櫃坐鎮在此”,四圍一圈兒的人看槍法就都看出來了。
柴九這才發覺,這趟出門做活兒,夥計還是帶得太少,也沒有重武器,反而為了裝走張家的金銀財寶,特意趕了好幾輛騾子大車來。本以為鎮三關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窩在哪個山洞洞或是草坷垃裡苟延殘喘呢,砸下這張家大院應當是探囊取物,手到擒來,不成想迎面就觸了仇家的黴頭。
倉惶之間吩咐:“用手雷,快上手雷!那炮樓上邊兒一定就是鎮三關,上手雷炸了他!”
“當家的,手雷哪能扔那麼遠!咱扔不過去!”
“奶奶的,扔不過去你不會離近點兒,貼上去扔!”
手下的兩個崽子各拿了一柄手榴彈,一左一右,躍出掩體衝向大院門口,充當敢死隊。帶把兒的玩意兒扔得遠,用盡臂力一揮,估摸著能扔到炮樓附近。
跑在前頭的崽子右臂掄起,弓盡弦滿,手榴彈眼看著就要借上腕力甩向半空。
“砰!”
炮樓上一聲悶響。
手腕崩斷。
崽子緊握著手榴彈的那一隻右手,哩哩啦啦漫射著血珠,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斜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