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孤狼’,所以我喜歡瞄準一些落單的獵物,從而在某天夜裡的野外襲擊到了一個人類武僧——也就是我的師父,我向你們提及過的那位遠東老僧。”
“我不清楚師父當天為什麼會路過那裡,只猜到他或許是在旅行,然後意識到自己挑錯了獵物。他很強,非常輕易地生擒了我,卻不殺我,而是一直保持平和的態度問我了許多問題。”
“他問我為什麼襲擊他,我逃不掉又打不贏他,被他的眼睛盯得發毛,只好老實交代自己是個強盜。確認我是個強盜後,他問我為什麼要做強盜,我只好又告訴他說這是為了生存,因為人類嫌棄我像獸人一樣野蠻,獸人鄙視我像人類一樣怯懦,兩邊都不討好的我必須去搶別人的東西來維持自己的生命。”
“迫於實力上的懸殊差距,他一點點問我問題,我一點點被他套出過去的一切。逐漸瞭解我的身世之後,他做了一個令我當時倍感震驚的決定,那就是邀請我和他一起旅行。”
“我有點不知所措,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說他想普渡我。我搞不懂他在說什麼,又壯起膽子問他普渡是什麼意思,他想了想解釋說就是拯救,並覺得我還有救。”
“我逃不掉,打不贏,這下子連說也說不過他,於是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捲入了他的旅途。”
“他帶我去了很多地方,途中收我作他的徒弟。我問他徒弟是什麼意思,他告訴我徒弟就是學生,師父就是老師,從現在起他是我的師父。隨他旅行一段時間後,他又在一座平民窟的垃圾堆裡收下了一個提夫林徒弟,也就是熵。”
“熵不善言辭,沉默寡言,多數時候只是聽我和師父討論話題。師父要求我們重視信仰,於是我問他希望我們信仰哪位神只,他告訴我說可以嘗試信仰他侍奉的佛。我坦言我和熵都不瞭解他所說的的佛,於是他建議我們追隨秩序之神歐德,透過嚴格的自律來克服自身血脈的汙濁。我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但因為無知而害怕,於是又非常擔心地問他這樣做不會觸怒您信仰的那位佛神嗎?他說沒關係,只要結果是好的就行。”
“拜師父的建議所賜,我和熵在那段時間裡開始信仰秩序之神歐德。熵後來的自甘墮落是我和師父一直未曾料到的劇變——不過排除這個意外,我能夠感到信仰的轉變逐漸對我產生出了本質上的影響。”
“那個令我察覺到這一點的契機是此後的某一天。我記得那是一天傍晚,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血管裡湧動的躁意猛然間又開始嘗試支配我的理智。我比誰都清楚那是獸人的狂暴,而且每次快要發瘋的時候都是師父幫忙壓制住我的,為此我感到一股深入靈魂的恐懼和浮躁折磨著我的意志,但秩序的信仰在那一刻彷彿活化成真實存在的導師一般要求我去面對這股恐懼和浮躁,然後壓制並戰勝它。”
“那個過程非常煎熬。我記不清當時的我是如何做到的了,但最終成功將我自己從失控的邊緣拉了回來,獲勝的瞬間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緊接著是驚訝後的狂喜……是的,狂喜。”
“我當時好像一下子進入到了另一種失控的狀態,突然間只想睜大眼睛,伸開雙臂,張開嘴巴仰望天上的晚霞放聲大吼出來。我激動不已,連眼淚都顧不上去擦拭,只來得及發現這麼多年一路走來,這是我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可以擺脫血統本能的控制。原來我不是任何東西的奴隸,我是我自己的主人。”
“說起來有點怪不好意思,我甚至為此感受到了幸福……爾後長久以來,我又想過了更多東西,最後還是覺得應該就是這種幸福的感覺在那時候歸根結底地改變了我。”
“這種非常微妙的幸福感,師父告訴我說人類的學者將之稱作救贖……”
言止於此,他將嘴巴停頓下來,長篇的大論中也許夾雜了不少多餘的廢話,但他認為這正是自己想要表達出來的東西,試圖傳達給詩人小姐的意思。
“你有過那種得到救贖的感覺嗎,鴉雀?”接著,他還是像剛才一樣看著詩人小姐的眼睛,問道。
鴉雀一言不發,暗紫色的雙眸看不出半點同情的色彩,臉上的表情也只是輕輕一抽嘴角,不知是對半獸人武僧的故事不屑一顧還是抱有什麼別的想法。
她耐著性子聽完了全部,第一時間只是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名綠面板武僧有點可笑,暗想你對我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要表明你以前得到過救贖了嗎?
真好啊,你本該是隻醜陋的野狗,結果反倒戰勝了心魔變成了你所希望變成的樣子。
我該為你鼓掌嗎?還是為你的勵志經歷深表感動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