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為病人解說病由是十分自然的事,但這個人涉及到齊略,卻讓我十分不自然,草草說了兩句,就想離開。不料我一起身,衣袖便被她牢牢的拽住了,低叫:“雲娘子,你既然肯幫我解這一惑,無論如何救我一救,我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日後重重報答。”
我萬不料她放下面子來會如此難纏,不禁有些生惱:“何娛靈,你若想重邀君寵,自去想法便是,何必牽扯我一介宮奴?快放手!”
何娛靈連連搖頭,哀聲道:“雲娘子,這宮裡誰不知道你雖然受貶,實際上卻是連朝中重臣也要敬讓幾分的救駕功臣,誰敢拿你當宮奴看?我並不是要你替我做什麼為難的事,只想求你替我在陛下面前說句話,讓陛下見我一面,容我說幾句話,我就感激不盡了!雲娘子,你也是女子,當知道女子的苦處,我……”
“有什麼話,你說,朕聽著,別扯著她。”兩人都是一驚,轉頭卻見齊略青色騎裝,手挽漆弓,正和一隊武衛向這邊走來,眼裡厲色畢露。何娛靈被他嚇得雙膝一軟,立即跪下了:“婢妾何芸,叩見大家。”
她原本抓著我的衣袖,下跪的時候也不鬆手,帶得我也被她拉得咚的一聲跪了下去,膝骨正撞在青石板上,差點被撞斷,痛得我直疵牙。
齊略大步走過來,臉上怒色愈重,叭的一聲將漆弓砸在涼亭柱上,怒喝:“你不是有話要說嗎?還不快說?”
何娛靈簌簌發抖,卻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淚如雨下,泣道:“大家,當年的事,婢妾知錯了!”
齊略也不知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冷哼一聲,竟沒下文。何娛靈哭得有氣接不上來,伏地哀求:“大家,婢妾那時年少無知,一念之差踏錯行池,求您念在婢妾昔日侍奉您的情份上,寬恕婢妾一次吧!婢妾日後必定謹慎言行,絕不再生妄念!”
齊略的目光稍移,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何芸,無知不是無罪的理由,有些過錯是不能犯的,犯了就得不到寬恕。因為死去的人活不回來,你犯的罪也就無法消減。你害死阿敏和朕的骨血,朕只將你貶到洛陽來,已是儘量,你切莫貪心不足,猶不知悔!”
何娛靈叫道:“大家……婢妾出於妒忌絆了阿敏一下,原意不過是嚇唬嚇唬她,並不是真的想害死她和您的骨血,她小產身亡,實在是意外啊!況且……婢妾所以妒忌,無非是太愛重您的緣故,罪雖難恕,情總有堪憫之處……”
何娛靈看來不太像擅於言詞的人,這樣的話她能夠一面哭一面說,想必是她在心裡其實已經千萬次想象今日這樣的情景吧!
我被她莽撞一拉,膝骨撞得劇痛,一時無法行走,心裡對她實在有幾分惱怒,但此時聽她哭得悽切,卻也不禁微生感嘆,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因情生妒……李棠自承是因情生妒,所以殺了皇后;越姬也是因情而妒,才對朕生恨;你如今又出此語……妒忌!女人的妒忌啊!”
齊略被她的話一勾,卻是頭一次在人前說起長安事變裡的後宮情景,長長的喟嘆一聲,似無奈,似傷心,似失望,似沮喪;他望著涼亭外的桂花,目光有些迷離,良久,突然將漆弓扔給身後緊跟的護衛,揮手示意他們稍微退遠些。
我雙膝痛得一時起不了身,連咳幾聲示意要回避,但兩位男女主角都沒留意我在旁邊,直接將我透明化了。
齊略經歷了近半年仔細調養鍛練的身體站著瘦削挺撥,此時負手站在涼亭口,被秋風一吹,有種孤寒之意:“朕這段日子偶有閒暇,檢點前生,也曾想過,朕自少而長,嬪御不過十人,猶有妒忌之禍,是否應該以治國的雷霆手段治家,才能永除此患?但思之再三,終究還是將此念放下了。”
何娛靈泣不成聲,低低的抽咽,我在一旁是聽得既尷尬,又惱怒,恨不能一腳將他踢飛,以洩心頭這股鬱氣。
耳中卻聽得齊略續道:“朕雖是天子,可也是後宮嬪妃的夫婿。妻妾做錯事,為人夫婿的,本也該多擔待些,不能一昧怪責,把天子權威用來欺壓妻妾。所以嬪妾撒潑耍賴,言語刻薄,貪愛寶貨,甚至當真犯妒,對朕破口大罵,使色哭鬧,動手動腳……這些朕都能擔待,因為這些說到底還是夫妻私情小事;但有些事,朕卻不能縱容,比如篡奪權柄,謀亂社稷,互下毒手,害我骨肉……”
“大家……大家啊!”何娛靈大叫一聲,竟哭昏了過去。齊略眼裡雖有憐憫之意,但決然之色卻更重,對涼亭外的內監伍喜道:“你派人將她的財帛和常用的物什收好,再給她撥一千金,明日便將她送出宮去,讓官媒替她找個人家。”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