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青泥嶺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出自鞏州大族汪家的汪良臣,一戰而潰,麾下一瀉千里,戰死者不計其數,連他本人,也死在亂軍之中,屍首都找不全。
那陀智從山上見到河邊張鈺開始發動突襲的火光後,即可開始了反衝鋒,他在從山上衝下去的時候,還一再叮囑手下的軍將,一定要把蒙古人的頭抓個活的。
但戰場上你來我往生死相搏,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誰會顧及那麼多。雖然答應得如雞啄米,但一旦身處敵我交錯之中,任何人都記不得了。
頭腦中唯一的本能,就是砍殺,殺掉前面的敵人,然後在身後同伴的推攘下,繼續往前衝。
所以那陀智在快馬送往漢中的捷報中,很遺憾的提到,沒有生擒酋首。
不過長孫弘同樣喜笑顏開。
他拿著捷報,給堂上的每一個人看。
大家都樂呵呵的,心頭一塊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地了。
青泥嶺守住了,漢中無憂。
這場從河南一直延續到隴右的大戰,到了此刻,終於落下了階段性的帷幕,長孫弘的戰略目的得以達到,興元府漢中牢牢的掌握在宋軍手裡,再也不能動搖。
文書飛快的把那陀智措辭簡單的捷報加工潤色,寫就一篇上得了檯面的正式公文,遞給長孫弘過目。
長孫弘改了幾處,然後加印蓋章,飛馬送到成都府,由四川制置使司過目,再送往臨安。
這一切,都是在十來天的時間裡完成的。
由於距離的關係,這封捷報送到臨安的時間,要晚於賈似道的奏摺。
故而理宗皇帝召集幕僚們開會時,還不知道漢中的勝仗。
延和殿裡,陳設依舊,人影如常。
一盞吐蕃藏香縷縷升空,帶著膩味的香氣在殿中瀰漫,聞起來有些令人昏昏欲睡,趙葵出身行伍,不大習慣這類氣味,忍不住偷偷掩住了鼻子,朝理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家在這間殿裡,已經坐了許久了,那封摺子早已人人都看過,皇帝卻一直閉著眼聞著香,不開口說話。
他不開口,誰也不好先說。
理宗半眯著眼睛,仰面斜靠,歪在榻上,臉上帶著迷醉的神情,似乎很享受。
陛下最近很沉迷於這類玩意兒啊。趙葵搖搖頭,自然不敢出聲叫人把香撤了,只能捏著鼻子忍受。
“諸位愛卿,賈似道的摺子,都看看。”理宗把手隨意的朝眾人指一指,道:“看看,覺得怎麼樣?”
他似乎終於聞夠了香氣,覺得應該談正事了。
參知政事謝方叔不久前剛因為議和不力的事被理宗痛罵,此刻看了摺子,頓時意氣風發,也顧不得幾位資歷比他深、職位比他高的大佬在,搶先開口道:“陛下,此事大好啊!賈似道既然找到了蒙古國漢地總理,正好了卻我們派遣使者一路奔波去和林的麻煩,以臣看來,應該及早派出對等的大臣,前往襄陽將合議說定,從此邊塞休兵,共享太平吶!”
他說得喜氣洋洋,就差敲鑼打鼓了。
理宗看看他,露出微笑,掂著鬍鬚若有所思。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雪亮,皇帝這個動作的意思,是贊同謝方叔的話。
謝方叔趁熱打鐵,站了起來,毅然決然的請纓:“陛下,臣不才,願為陛下分憂,為國家盡力,去往襄陽與蒙古酋首忽必烈見面,與虎狼據理力爭,把簽字畫押的和議文書帶回來給陛下過目!”
理宗含笑,頻頻點頭,雖然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卻讚許的意味流露無疑。
座中幾人又是互使眼色,瞥著謝方叔戲謔的看。
“陛下,議和雖好,但這條件,還得計議計議。”左相杜範站起,舉著手裡的摺子道:“忽必烈提的要求太過了,他要把長江淮河以北的土地都劃給蒙古國,兩國據長江而分治,還要求鉅額歲貢,這樣的條件,我們要細細斟酌斟酌。”
樞密使趙葵不待其他人搭話,立刻拱手附議:“左相說的是,長江以北都是我國故土,淮河北面更是兩淮要地,一旦丟了,僅憑長江我們無法保證江南安全,東晉的教訓還歷歷在目,這是蒙古北酋的陰謀詭計,且不可上當!”
“哎呀,兩位大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謝方叔臉上掛不住了,忙道:“蒙古人的兵鋒就在襄陽城下,兩淮戰線也亂成一鍋粥,左右這些地盤都已經丟了,就給他們又有何妨?你們就記得東晉,可曾記得忍辱負重的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