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吧。”
他似是有些疲倦,因為受傷而無法隨意活動的左手擱在扶手上,手背青筋虯結。沉默了半晌,他低沉的嗓音淡漠而艱澀:“你也會覺得……我是怪物麼?”
“我從未當你是怪物!”顧柔嘉慌忙搖頭,想到那日葉知秋的話,不想他竟然將此記得如此之深,心裡愈酸,“我怎會當你是怪物?”
他白得病態的臉似乎又白了幾分,烏泱泱的眸子望著她,彷彿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海,只是其中猶似夾雜著深切的悲哀,伸手輕撫她的臉:“別怕我,嘉嘉,別怕我。”
他知道顧柔嘉是為了什麼而生病,更知道,她見了葉知秋的模樣,不可能想不到是他的手筆。他什麼都想到了,獨獨沒有想到,顧柔嘉會撞見人不人鬼不鬼的葉知秋!想到兩人初識之時,顧柔嘉每次都好像受委屈的雞仔一樣,可憐巴巴的站在他跟前,想走卻不敢走的樣子,讓他心痛如絞。
他不想回到那個時候,好不容易,她會真心的對他笑、對他好,將他放在心上。下人怕他、當他是怪物都可以,唯獨顧柔嘉……
哪裡想到他會喚自己的名,低沉的嗓音讓顧柔嘉心中狂跳,他冰冷的掌心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旁,涼涼的,卻讓她的臉更為滾燙。她心裡就好像擂鼓一樣,愈發的不知如何自處,沉默了好久,她才抬頭,對上那雙含了幾分悲切的黑眸:“沈澈,我不怕。”
每每見了他,顧柔嘉總是萬分知禮的叫著“九殿下”,這個分明含了嘲諷的稱呼,她叫出來卻那樣自然,並沒有半點不妥之處。這是她第一次切切實實叫他的名字,讓沈澈心中一蕩,默默問:“當真?”
“自然當真。”顧柔嘉伸手,撫上他的手背,“我往日的確是怕你的,可是我後來就不怕了,我現在不會怕你,往後更不會怕你。”她到這裡,咬了咬下唇,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沈澈,我不是傻子,我明白的,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我相信你。”
她語調軟軟的,溫柔至極,沈澈對上她清亮如水的眸子,心中一鬆,笑了笑,復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聲音很輕:“我母妃不是怪物,她是很好很好的女子,不適合在宮裡。”
若不恨葉知秋是不可能的,沈澈一直在靜候時機,要一舉除掉葉知秋。但不想,她那日竟然會高呼,稱母妃和他都是怪物,沈澈怎能不怒?心中想除掉葉知秋的心登時變了,他要讓葉知秋生不如死,如此方能消減心中恨意。
“那太妃娘娘……”前後兩輩子,顧柔嘉從來沒有聽關於沈澈生母的隻言片語,難免有些好奇。沈澈面容柔和了許多,只是眉頭始終不曾舒展,含了幾分陰鬱:“她死了,十五年前,被父皇賜死了,且玉牒除名,不得再有關於她的任何話語。我是看著她被父皇身邊的督太監絞死的,白綾纏在脖子上,她一句話都不出來,還含著淚對我搖頭,讓我不要記恨父皇。”
他語調那樣平靜,彷彿沉悶的鼓聲,一聲聲敲在顧柔嘉心上,讓她心裡又酸又痛,一時眼淚已然盈眶。她良久不語,沈澈轉頭則見她含淚的樣子,伸手拭去她的眼淚:“不哭,都過去了。”
十五年前,沈澈不過五歲,看著父皇的貼身內侍將母親絞死,不知對沈澈是何等的傷害。
“聽話,不哭。”見她這般孩子氣的哭鼻子,沈澈心中一軟,低沉的嗓音透著難以言喻的溫存,“傻丫頭哭成這樣,一會子可怎麼哄你呢?”
“誰要你哄了。”顧柔嘉辯了一句,又猶似氣苦的拍他嗎,“都是你招得我,現下反倒是笑起來了。”她並未用力,卻不慎拍到了沈澈的傷處,他悶哼一聲,緊緊蹙著眉,嚇得顧柔嘉忙站起來,一疊聲就喚明月去討些傷藥來。
院子裡一下又給攪動起來,沈澈不喜旁人碰自己,自行上了藥,這才對哭喪著臉的顧柔嘉搖頭:“無礙的,別放在心上。”到這裡,他悄悄湊近顧柔嘉,他的臉近在咫尺,五官看來愈發的英氣逼人,顧柔嘉臉兒一紅,正要退開,他揚了揚眉,嘴角抿出柔和的笑意:“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