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的鐵哨子。後來政委藍玉最先發現了什麼,伸手一指那個正在揮動錘子的人:“快去。”
他給揪回來,給按趴在地上。轟隆隆的炮聲像巨雷從天而降,石塊飛濺,濃煙蔽日。多可怕的排炮。每一次排炮響起,曲�都緊緊伏在地上。大地抖了好幾抖,他覺得人在抖動的大地上簡直像一些帶殼的蟲子、像密密麻麻的小蟻。排炮響過之後,由於無風,所以工地上那層紅色鉛雲沉沉地壓在那兒。又是一聲鐵哨子,所有人都像出擊的戰士那樣埋下頭往前跑去。地排車嚕嚕響,還有衣褲在風中抖動摩擦的聲音。有誰跌倒了,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聲音和刺耳的叫罵。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65)
曲�的腳被一塊尖石撞了一下,疼得“哎呀”一聲蹲下。這時一個人撲到他身上,是路吟。
“起來起來!你們兩個狗東西……”
一邊的監工吼叫著,可是並沒有過來。路吟和曲�落在了人群后面。
“老師……”
曲�瘦長的腳從靴子裡掙出。小腳趾早就受過傷,包了一塊破布,新的創傷又使血從破布上滲出。
“老師……”
路吟叫著,從衣兜掏出一塊手帕,除去破布,給他急急包紮。
曲�一聲不吭。路吟攙著他往前,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曲�“吭吭”了兩聲,路吟說:“老師,你,你再也不能在工地上了。”
曲�突然臉色發青,不停地抖動,身體往一塊兒縮去。他終於走不動了,坐在一塊石頭上。路吟就蹲在旁邊。前邊的人已經開始用鐵鍬或直接用手往地排車上扔石頭。
監工的人罵罵咧咧跑過來:“怎麼回事,你們倆?”
路吟說:“他傷了,人都挺不住了……”
監工把路吟趕開。他看了看曲�的腳,哼一聲,到一邊去了。
一會兒過來一個臉色蒼黑的傢伙,三兩下就把路吟剛剛包上的那塊手帕扯下,看了看說:“這種磕磕碰碰的事兒多了,讓他扒石頭去。”
路吟大喊一聲。黑臉人理也沒理。路吟又跑過去攔住他哀求起來。黑臉人這才站住。路吟再次哀求,黑臉就把他扒到一邊。路吟仍舊跑到前面攔他的路,他終於火起,噼啪兩掌打在路吟的臉上。
曲�都看在眼裡。他的兩手插在土中,這時一用力站起來,一拐一拐朝前走。他想喊一下路吟,可是張了張嘴巴,已經沒有力氣呼喊了。他發出的聲音含混不清。這時另一個人擋住了去路,發出冰冷的一聲:
“老師!”
曲�坐下了。
那個人看看四周,把路吟和監工幾個人都趕開。曲�看出他是藍玉。他蹲下,小心翼翼把曲�的靴子脫下,看看那個草草包起的傷腳說:“這很危險。已經感染了,弄不好要截肢。到那時候你可就動不了啦。”
曲�咬著牙,臉歪向一邊。藍玉說:“也不是沒有先例,去年的這時候,一個人比你還年輕呢,只傷了一個小腳趾,後來先把兩根腳趾截去,再後來又是截去腳掌。這裡條件太差……”
曲�覺得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本來就蜷縮的身體這會兒縮成了一球。他嘴巴亂抖,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藍玉又說:“老師,我總覺得這裡真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自己知道該到哪裡去,你自己明白。我以前說過的事兒,你拒絕了。可是你不清楚,能夠替你做那個事情的人,我可以在這個農場裡找到好幾個,他們都可以替我完成這個工作,而且一定會俯首帖耳。不過那樣一來,學生為老師效力的機會也就沒有了。我是你的學生,所以我有責任這麼做。也許我太嘮叨了,你琢磨去,你願意自討苦吃學生也沒有辦法了。前幾天有一個傢伙,工作人員推搡他幾把他就火起來,用石塊把工作人員的頭部擊傷了。還好,那個人沒有當場把他幹掉。他現在已經被送到鐵絲網後面的礦裡去了。那個傢伙完了。”
曲�在心裡說:“我寧願去那兒,寧願去。”他相信在這裡受到的虐待和懲罰也許比起一般的囚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兒沒有自由,不能離開農場一步。這兒第一天早晨的訓話就被告知:隨意離開一步會有多麼可怕。實際上這裡也沒什麼可去的地方,荒山野嶺,離有人煙的地方還有幾十公里。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66)
藍玉給曲�小心地把傷口包起來,然後喊了幾聲,過來兩個人。他命令他們把曲�抬到門診部去。
藍玉也跟了去。整個過程他都在一旁,囑咐醫務人員要好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