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你們倆能調換一下就好了。”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苦笑。我好長時間都在琢磨這句話。後來我在臺歷上寫了這樣一句:一般而言,事業心並不能使一個女性變得更為美麗,除非她是一個殉道者。
我寫下來也就忘了,壓根兒記不住當時為什麼發出了這樣一句感慨。可是一個星期之後,大約是梅子隨手翻閱檯曆看到了吧,有一天散步她突然問我:
“喂,問你一個詞兒。”
“什麼詞兒?”
“什麼是‘殉道者’?”
我怎麼也沒有記起在臺歷上寫過的那句話。我認真地解釋了一番。她接上問:某某是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提到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我回答:都是。可能都是吧。後者我見過照片,那是一個執拗的、十分溫厚而端莊的女性,很美麗。我想她的美有一多半是來自那種殉道精神。這種美應該是不容侵犯的……
梅子不吱聲了。
過了很久,我還能想起她那天奇怪的神情,後來終於恍然大悟:我記起了在臺歷上寫下的話。我笑了。梅子那一天與我討論,說那些一心撲在平凡而又不可缺少的崗位上的人,那算不算“殉道”呢?她進一步解釋,說自己就是一個被固定在這樣的崗位上的人,這輩子大概也不可能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了。我說是啊,在有些特殊的年頭裡,人們到處尋找轟轟烈烈的事情,以便成為一個英雄。他們巴不得在路上遭遇受驚的馬車或歹徒搶劫,實在不行就是碰到一個草垛著火也好。他們就盼著有這麼一個機會挺身而出。可惜怎麼也碰不到。結果有人太急切了,做夢都想參與這些惡性事件和不幸事件,成了精神病患者;有的竟然親手點燃了老百姓的草垛,然後再一頭一頭往火裡撞……
梅子打斷我的話:“這不是開玩笑,我是跟你認真討論的——我是說,有些女同志,她們兢兢業業,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不為名不為利……她們在你眼裡是不配被稱為‘美麗’的。”
我吭吭哧哧:“這樣……當然了,這樣的女同志很多,我很尊敬她們。不過也有那麼一些女同志就不是那樣……”
“那是另一回事。有些人在自己的崗位上不能紮紮實實工作,把希望寄託在歪門邪道上。她們只會見風使舵,只會討好……”
“這樣的人哪裡都有,這種人我們太熟悉了。有的女人是這樣,有的男人也是這樣。如果他(她)遇到一個好色的上司,腰帶也就形同虛設……”
梅子盯我一眼。我馬上為自己的刻薄而後悔。不過說心裡話,那樣的男男女女可真不少啊。每個時代的敗類都是由這一類人構成的。我們不光不能指望這樣的人當一個好妻子好丈夫,我們甚至不能指望這樣的人會生出一個健康的兒子。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25)
討論是務虛,按時上班才是務實。當我在街巷上來去匆匆時,梅子也就高興了。她問:
“看,你現在簡直比我都抓緊時間了。你的工作真有那麼忙嗎?”
我點點頭。
我每天出門很早。本來有二三十分鐘就可以走到那個小四合院,可我往往要走上一個小時。隨著人流往前搖晃,有說不出的愜意。有時候隨便什麼東西就可以把我吸引住,讓我在那裡停留片刻。我常常一抬頭髮覺自己走錯了方位,然後再趕緊折回。好在我出來得早,還不至於耽擱很久。如今街巷上擺攤的人越來越多,也不知從哪兒湧出那麼多稀奇古怪的商品。
我在一個攤位上站定,因為這兒有個滿臉橫肉的人正在擺弄一大堆望遠鏡。大大小小的望遠鏡,單筒的,雙筒的,帶支架的。有的小如拇指,有的則像門大炮。這麼多望遠鏡究竟要做什麼用?我拿起一個試一試,怎麼調弄還是兩眼昏花。這些看起來十分精巧但卻不怎麼中用的玩藝兒大部分是從海外弄來的。這年頭啊,不要說別的,單是望遠鏡就這麼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繚亂。我問賣主:
“有人買嗎?”
“怎麼沒有?我兩天就能銷出這麼多。”
我感到驚訝。我問那些人買望遠鏡做什麼用?他斜楞著眼,好像覺得我提出了一個真正愚蠢的問題。他不回答。但我自己琢磨出來了。我記起在劇場看演出時,很多人都帶著望遠鏡。我明白了。
剛離開他的攤子我又記起:有一次我們所在的一個街道派出所逮到了一個傢伙,從他那裡搜出了很多望遠鏡。這傢伙用望遠鏡在中午和晚上窺視別人的寢室。我吸了一口冷氣。但願這些買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