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誰叫黃科長為“黃老”。我愣怔了一下才明白:“沒有,還沒來得及拜讀。”
“那你可得抓緊時間看看!”
我點頭。黃科長笑眯眯轉過臉來:
“庵主幫我一字一字訂正過。當然了,回頭老寧是要看的,我還要請他斧正……”
我說:“不敢。”
庵主接著背了一段“自傳”。我驚訝地發現:他嘴裡的這一段文字竟是如此暢美。
庵主離開時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睛閃著動人的光彩:“我們從今天起就算是朋友了。很好。相見恨晚。請多加關照。再會!”
他說的都是書上的客套話,但因為熱情烤人,又足以彌補那種刻板和不足。我把他送到門外。我的後面,黃科長和小冷卻及時地站住了,大概他們有意讓我和庵主增加一些接觸。
庵主再一次握著我的手:“我很重視你。我們將盡快見面。要知道——”說到這裡他抬眼望著熙熙攘攘的巷子:“‘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啊!”
這一句並非是對我說的,而僅僅是他自己的一句喟嘆。嘆過之後,他就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去。
我一直望著他的背影。他那梳理齊整的背頭不知什麼時候給搞亂了,但頭顱卻一直用力昂著……
5
很久沒有見到濱了。
當年我想在東部辦一份雜誌,透過濱的愛人聯絡了一家已經辦得不耐煩的刊物。我們想用“過戶”的方式把它弄到那兒去。就這樣,我與濱結識了。
第一次見她讓我好一陣吃驚。我得說,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她長得大大的,極其完美。閃著光澤的*肌膚、一對水靈靈的忽閃不停的眼睛,都讓人一時無語。你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座乾燥酷熱的城市裡,竟然還會有這樣水汽充盈的生物。接下去我還發現,她的性格比她的形象更有魅力。那真是爽朗熱情,溫和寬厚。她和愛人水乳交融,兩人形影不離,噓寒問暖;他們竟然能當著別人的面親吻,卻又不讓人覺得是在模仿洋人。他們倆並排坐在那兒,大多數時間兩手相牽;有時他們彼此忙裡偷閒地、匆匆地看一眼,留下一個幸福的、不易察覺的微笑。總之她落落大方,一切都做得那麼自然。她只是使人仰慕或愛戀。當然,她對任何男性都會有吸引力;不過對她只可以尊重而不可以褻瀆。作為一個真正的好女人,我想濱的一生都不會有通常的那些男女麻煩,而只會像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擺在那兒,讓人產生一種心甘情願的景仰。
我後來還曾在一個雜誌社舉辦的酒會上見過她。在那種熱鬧場合,她好像比平時更加出眾,簡直是儀態萬方。她有一刻由於要應酬一邊的朋友把愛人給忽略了——突然想起來時就急急地找到,然後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剛剛結識的一些女友旁邊一一介紹。
就是這樣一位姑娘,卻讓一位八十多歲的老畫家纏住了。我每當看到那個長著一縷白鬚、拄著一根柺杖顫顫巍巍踩著碎石路而來的老人,就有點不忍。濱總是眉開眼笑、一蹦三跳地撲過去,小心地扶住了老人。那時老人就把柺杖提離了地面,一下挽住了濱的胳膊,一隻手還緊緊握著她的手,拍打撫摸: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我想你啊,想你啊。”
“我也想你呀聶老。”
就這樣,她攙扶著聶老到屋裡坐下,目中再無他人。聶老看著她,她也看著聶老,兩個人手扯手坐在那裡。這種注視至少要花去二十分鐘。這之後聶老才提起柺杖,咳嗽著,弓著腰站起: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24)
“我回了,孩子,我該回了。”
她的愛人也站起來,只把客人送到門口。聶老由濱攙著,送上很遠的一段路。
去找濱嗎?我仍然拿不定主意。
第二章
流浪小記
1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人否認:一個人在生活中能夠有規律地作息,這既是健康的條件,又是健康的標誌。如按時上下班,按時休息,一日三餐,定時與家人散步、與孩子一塊兒玩耍等等。如果有可能,最好讓美夢也適時而至。從容、和諧、健康,這一切才是人們真正求之不得的東西。可惜這一切在四十多年中的大部分時間裡與我毫不沾邊。這也是我與梅子的差異。梅子,還有她的一家,簡直很難有一種什麼外力能夠打亂他們的生活節奏。談到我與梅子的不同時,岳父和岳母只是這樣評價自己的寶貝女兒:她有事業心。
我缺少事業心嗎?
岳母有一次嘆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