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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部分

我們趕到跟前一看,原來背上的人正是三先生,老人閉著眼,額頭青腫,衣服也撕破了好幾處。老健大聲問著什麼,跟包以手勢制止。

趕緊進屋。一屋的人臉色肅穆。三先生被放到隔壁的床上,仰躺下之後,才讓人看清傷有多重。老人除了臉上的擦傷,還有肩部胸部的紗布包裹,有的地方血已洇出,一條腿也不能動。三先生睜開眼四下瞄瞄,艱難喘息,對跟包說:“煎一刻。衝二味。溫服。防嗝逆。”

幾個人都去了病人的屋子,只有紅臉老健待在三先生身邊。老人閉著眼睛。老健走出來,瞅個工夫問跟包:“到底怎麼回事?不要緊吧?”跟包淚水譁一下流到鼻子兩側:“夜裡闖進先生屋裡幾個黑心人。他們原是要給他留下內傷的,讓老人再也不能出門,再也活不久……”老健流出了眼淚。“幸虧先生備有跌打散,要不今個連門都出不了。”“不要緊吧?”“難說,也許養上半月會好,幸虧服了跌打散。”正說著三先生有了聲音,幾個人趕緊跑去,一進門見老人豎起了兩根手指。跟包湊向跟前,幫老人解了一個釦子,然後從貼胸處取出了一白一棕兩個袋子。

這邊的藥已熬過一刻。跟包禱告幾聲,把兩個袋子投在一個瓷碗中,端起藥湯時又貼近了聽了聽,回頭對紅臉老健說:“‘魂’正吱吱叫呢!”老健說:“該不是怕燙吧?”“哪裡,它哪裡會怕。它為有了用場歡喜哩。”老健又問:“‘魄’呢?它這會兒怎樣?”“它從來不吱一聲,它一輩子都不說一句話的。”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紀事(24)

滾燙的湯藥衝在那兩個口袋上,竟發出了一股從沒嗅過的異香。

等待湯藥溫涼下來的這一段時間,跟包一直合掌站立。

有人把仍然瞌睡的老冬子扶起來,他老婆對在他耳邊像哄孩子一樣說:“快喝了吧,喝了吧,小口別嗆著啊,這裡面有寶物哩,喝了就立馬精神頭兒足壯哩。喝了吧喝了吧……”先是用湯勺喂,後來剩下半碗就直接傾入口中。喝過後想讓他躺下,可他抿著嘴眨巴了幾下眼,眼睛越瞪越大,也越來越亮,竟四下裡找起人來。紅臉老健猛一砸手掌說:“老冬子啊,咱在這裡哩,你看不見?”老冬子打一愣怔,一下抱住了老健的胳膊。老健流著淚笑了,罵著粗話,拍打對方的背。

4

我只要一閉眼睛,腦海裡就會出現三先生的模樣,他奇怪的眼神,臉上的皺紋,特別是遭遇毒手之後的那個樣子。我幾乎沒聽老人說過幾句完整的話,一種崇敬之情混合著難言的神秘,長時間籠罩了我。我和小白在後來曾去看過老人,發現老人住在一個偏僻的地方:一大片梧桐樹和椿樹間雜混生,形成黑烏烏一片,遠看只是一個小樹林;走近了,覺得有一股柔和的香風在盪漾;幾隻老鴉蹲在枝椏上咳嗽,見了來人也不驚慌;更近了,可見小林中有一幢大頂茅屋,旁邊則是更小的一幢,兩幢對角相連;小林四周由竹籬圍起,大白鵝共有三隻,正沿竹籬緩緩走動,見了我們即仰脖叫道:啊,啊啊!

跟包聽見鵝叫就走出來了,一拍手把我們領進去。

進得裡邊才發現,這幢大頂茅屋敞亮無比,裡面東西甚少,無非一床一桌一地鋪。地鋪光潔可人,上面有疊得十分整齊的行李,跟包說這是老人打坐用的,有時他就睡在這裡。原來與小屋對角相連處恰是一道小門,由小門進入即是全部的醫家裝置了:藥味撲鼻,藥碾子,百屜櫥,銅杵銅缽,還有看不明白的一大堆物件。

三先生正在床上歇息,聽見聲音微微睜眼,點了點頭重新閉上。跟包對我們小聲說:“不要緊了,已經能起來打坐了。”然後又領我們走到屋外說:“看到了吧?”我們什麼都看不到,眼前不過是樹和鵝。“有兩個小夥子在林子裡,他們是紅臉老健指派來的,值夜,身上帶了鏢。”我們都覺得老健想得十分周到。我問鏢是什麼模樣?跟包說:“說不明白,什麼樣的都有,他們帶的就像短攮子。”小白又問:“‘攮子’是什麼?”“就是小匕首。”小白噝噝吸一口冷氣。“沒有辦法,這年頭又有了蒙面人,他們半夜行事,辦完就走,誰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受誰指使。老健對值夜的說:不用怕,他們只要敢來,咱就敢一鏢封喉!”跟包一邊比劃一邊說,讓人害怕。我們都說這事最好讓村頭老荒知道,他可是一村的負責人哪,有事先向上級報告。跟包說:“我看也是,你們問老健去吧。”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老健,他匆匆沿街行走。我們對他說了三先生的情形,然後問村頭老荒怎麼不見了?真的,這些天就沒見這個人!老健馬上罵起了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