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一時認不出這個比路邊的流民乞丐還要骯髒乾瘦的男人會是他的父親耿海。
幽暗的地牢裡,只有岑隱一人陰柔的聲音迴盪在陰冷潮溼的空氣中。
“卑鄙,你們真是太卑鄙了……”
沙啞乾澀的聲音自耿海的喉底擠出,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似的粗糙,跟過去的洪亮迥然不同。
耿海不是身在局中的耿安皓,老奸巨猾的他一眼就意識到了這件事中所暗藏的陷阱……
岑隱這個閹人真是太卑鄙了。
知子莫若父。
他的兒子耿安晧雖然是他一手教匯出來的,天姿聰慧機敏,但是耿安晧從小順風順水,怎麼鬥得過從鎮北王府的屍堆裡爬出來的岑隱,不,是薛昭!
耿海的眼眸在那昏黃的燭火下,愈顯幽深不安,三個月前岑隱的狂言還猶在耳邊:“……本座怎麼也會留著國公爺最後一個死,讓你親眼看到你耿家的下場才好!”
那時候,他心裡擔憂,卻還能勉強告訴自己,他們耿家還有百年根基在,就是皇帝也不能輕舉妄動。
岑隱想要扳倒他們耿家可沒那麼容易……只要再過一兩年,等兒子徹底把五軍都督府握在手中,耿家自能屹立不倒。
沒想到岑隱這麼快就又出手了!
難道這真的是天亡他們耿家……
耿海雙目圓睜,眸中難掩絕望之色。
岑隱俯視著坐在地上的耿海,紅豔如血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愉悅的事情,“耿海,你猜猜,你們衛國公府還能撐多久?”
“……”耿海青紫的薄唇顫了顫,雙目幾乎瞠到了極致。
岑隱嘴角的笑意更冷,驀地轉身,打算離開。
“薛昭!”牢房裡的耿海嘶吼著喊道,激動時,他手上、腳上的鐐銬碰撞著。
岑隱沒有停下,不疾不徐地繼續朝外走去,仿若未聞。
耿海急了,生怕岑隱走了,抬手抓在了牢房的欄杆上,又喊道:“封炎是崇明帝的兒子,對不對!!”耿海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這段時間來,耿海在地牢裡無事可做,只能反覆地思量著薛昭、安平與封炎這三人之間的關係,一遍又一遍……這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岑隱既沒有回答,也沒有駐足,步履還如原本一般閒庭信步。
然而,只是看著對方那道挺拔如修竹的背影,耿海就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說對了。
這一刻,耿海的心頭更復雜了,眸底就如同暴風雨夜的海面般,震驚、駭然、恐懼、陰鬱而又幽深。
他的腦海中如走馬燈般快速地閃過當年的情形。
一眨十七年了。
一切卻如昨日。
那一日,今上帶兵攻破皇宮,一直殺到乾清宮前,他們兄弟倆在乾清宮前當眾對質,各執一詞地彼此斥責,其實那個時候任何言語也不過是虛無,誰都知道大局已定,最後崇明帝引刀自刎……
彼時許皇后有孕,懷胎九月,臨盆在即。
崇明帝死後,今上自然也不會放過許皇后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帶著他一起衝進了乾清宮,看到的就是雙手抱著一個襁褓的許皇后。
許皇后再不復平日裡的雍容華貴,一頭鴉羽般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即便她身上裹著一件大大的斗篷也掩不住她身上的血跡。
她問他們,崇明帝是不是死了。
彼時,今上只是讓她交出那個襁褓。
雖然答非所問,許皇后卻已經有了答案,她抱著那個襁褓悽悽地呢喃了一番後,就在他們面前決然地吞金而亡。
面對死亡,她沒有一絲畏懼,似乎她已經失去了生的勇氣。
當年,今上為了他的名聲,不敢靠近許皇后的屍體,當時還是他親自去確認許皇后死了,他也檢查了襁褓,發現襁褓裡是一個全身青紫、氣息全無的男嬰。
那是個死胎。
這麼多年來,無論是他還是今上,都從來沒有想過崇明帝也許還有一條血脈留在這世間。
現在耿海再回想這段往事,一下子全明白了。
是了,安平當時也懷著身孕,許皇后懷裡抱的那個死胎很有可能就是安平生下的,被人偷龍轉鳳了。
所以,當年崇明帝和許皇后才會以那種姿態決然赴死,崇明帝在引刀自刎前故意拖延時間,而許皇后則是為了消除他們對那個死胎的疑慮,他們夫妻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孩子——
封炎。
所以,當年鎮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