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此舉實既是施恩也是震懾,她雖然不在意別人知道她的身份,也相信在座的幾人不大會透露出去,但有言在先,能減少麻煩總是好事。
幾人聞言對視一眼,他們原本就稱呼蔚藍為公子,如今蔚藍特地強調一番,言下之意是她的身份僅限於在場幾位知道,上京城已經傳出蔚藍姐弟遇害的訊息,若蔚藍是光明正大出行,全然不會有此一遭,幾人都是久經世事的,這點道理秒懂,說出去不僅在蔚藍這裡討不到好,說不定還平白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是以均是理所當然的應下。
周旺也點點頭,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銀票,一千兩不算多,但卻足夠臥龍寨上下話用三四個月;可這一來就砸銀子,未免有些看不起人了,周旺財豎眉就要發火,卻被蔚藍抬手攔住。
“大當家的勿惱,我並沒有看輕大家的意思,寨中一半的兄弟跟我前去蕭關,這一去就是三個月,路途遙遠艱險不說,兄弟們也沒有別的進項,留守寨中的青壯有限,進賬難免縮水,寨中還有婦孺老小需要照顧,這些銀子也只夠大家粗茶淡飯,既然大當家的不把我當外人,肯伸出援手鼎力相助,又怎能拒絕我一番好意?”
周旺財一怔,見蔚藍態度誠懇,不由得內心複雜。
他從前在軍中處處受人尊敬,但被驅逐出軍營時受盡冷嘲熱諷,上了山之後更是人嫌狗憎,山下的牧民見了他們就跟見了活閻王似的跑得飛快,儘管他們並非大奸大惡之人,攔路搶劫也不輕易害人性命,但一旦貼上山匪的標籤,那就是世世代代都抹不去的恥辱,與窮兇極惡殺人如麻等同,何時有人如此設身處地的考慮過他們的處境了?
方童和裘三胖花貓也有些動容,沒想到剛剛還煞殺氣森森的蔚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對於蔚藍打臥龍寨的主意一事稍微釋懷,心想若是兄弟們能跟著這樣一個頭頭兒似乎也不錯,雖然年齡偏小,但至少坦蕩磊落,不是心狠手辣狗眼看人低的狡詐之輩。
“大哥,既然是公子的一番心意,咱們就先收下吧,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六子開口,從蔚藍是女子的震驚中回神,無論這蔚大小姐是真心還是假意,只她目前這番恩威並施的舉動,對臥龍寨來說並非壞事。
短期看,西海郡山匪盜賊猖獗,他們能分到一杯羹已經越來越不容易,有這一千兩銀子的進項,大家好好安排至少能安穩過冬,長期看,跟了這麼個武功手段都不弱的主子,臥龍寨只會越來越好,說不定以後還會有別的造化,儘管這只是個小女子。
周旺財沉吟一刻,將銀票疊好收入袖中,對蔚藍好感倍增,有勇有謀有仁,性子溫和,胸懷坦蕩,若是男兒身,必定大有作為!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公子以後也不必稱呼我為大當家的,直接叫我旺財即可,這臥龍寨以後便是公子的助力,公子有事儘管招呼!”
蔚藍從善如流,點頭淡淡一笑,“好,那選人的事情就有勞旺財了。”
這笑容猶如初秋晨盛開的純白芙蕖,乾淨而澄澈,又哪裡還有半分胖揍周旺財時的兇悍,六子等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心中感慨。
周旺財點點頭,在場的十來人又相互認識一番,蔚藍被六子領著在蔚栩隔壁安置,白條到大門口招呼鬱圃等人開門放行,諾大的山寨這才漸漸恢復安靜。
此時,龜背山以西的密林子裡,兩名黑衣人正合力從不大的土坑裡抬出一具女屍來。
其中一人將屍首放好後,驀地劃燃手中的火摺子,另一人繼續蹲身檢查,只見屍體腹部膨脹,眼睛和口鼻均有血水溢位,這人輕輕將女屍的頭部扭向一側,死者頸部呈現出密密麻麻的綠斑。
“死於自盡,看樣子已經有幾日了。”這人的目光看向死者隙開一道縫的唇角,收回手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另一人沉著臉點頭,“怪不得主上遲遲收不到訊息,這下不好交代了。”
這死屍赫然便是青柳,幾日前青柳咬舌自盡,蔚藍沒有虐屍的習慣,便讓人在落腳點不願的地方挖了個坑將人埋了,秋末氣溫低,是以青柳的屍身儲存的極為完好。
夜色深弄,四下安靜無聲,昏暗的火光下,青柳還維持著死之前的表情,雙眼圓睜,面上帶著既悽又不甘的笑意,青白的面容配著七竅流血的模樣,怎麼看怎麼瘮人。
握著火把的人皺眉想了想道:“青柳的武功不低,要不要再看看是否中毒?”
“不用,背上有傷,死前被鞭打過,並無中毒的痕跡。”這人說著又指了指青柳唇角大片的乾涸血跡,“若是中毒,她犯不著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