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他動手。
張惠龍定一定神,把要說的話,要做的動作,略略打一個腹稿。然後拿起一個雞蛋:“做油壇不難,只是要細心。”他指著雞蛋尖的那頭說:“先在這裡開個洞,把蛋黃挖出來,蛋白留在裡面再灌上油,用棉紙封口,擺到罈子裡。這是第一步,大家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
“現在看我做個樣子!”
那一段話簡單扼要,說得很好;做起來卻不甚順利——他把蛋朝桌上一磕,第一下磕得太輕,連條裂痕都沒有,第二下卻得又磕重了,裂痕直貫到底,等一提上手,只聽“卜”地一聲,頓時滿手黃白淋漓。
滿堂大笑,笑得張惠龍窘不堪言,不知如何下場?
依然是吳鄉約替他解的圍。怕他惱羞成怒,連忙向大家搖手使眼色,不要再笑;接著喊道:“青兒,你來做個樣子給大家看!”
於是站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綠衣女郎,掠一掠鬢髮含羞一笑,嫋嫋娜娜地走到張惠龍旁邊,看了他一眼,隨即把視線避了開去,同時收斂笑容,放出矜持的神色。
“官長!”吳鄉約為他介紹:“這是我女兒青兒。做油壇的法子,她也是剛學會。有不對的地方,請你指點。”
張惠龍不會說客氣話,漲紅了臉,行個軍禮退到一旁,讓出位置來給青兒。
她也當仁不讓,走到桌邊,一言不發,便即動手;手法相當熟練,但按步就班,程式極其清楚。等做好一個,往桌上一放;有意無意地看了張惠龍一眼,然後低著頭很快地回到她原來的坐處。
“這一下,大家總該會做了!”吳鄉約高聲說道:“請大家來領料!願意拿回家去做的也可以;不過千萬不能馬虎。軍用之物,當不得兒戲。”
三十多個人,倒有一大半願意領料回家去做;還剩下七、八個人,都是與青幾年紀相仿的姑娘,圍在一起,有說有笑地,把制油壇當作消遣。江陵府的胥吏,看看無事,作別自去;吳鄉約要照料一切,不能來陪張惠龍,把他一個人安置在客座上,守著他的幾十貫錢,這就算監工了。
那自然是件極無聊的事,但張惠龍自覺職責就是如此,一步不敢離開,正襟危坐,雙眼盡看著那些女郎——她們也在看他,指指點點,低聲笑語;他心裡癢癢地,幾次想上去搭話,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好?終於還是那樣坐著。
到得日色將中,青兒忽然起身,翩然纖影,消失在屏風後面。張惠龍頓有悵然之感;這一下他的雙眼就忙碌了,一會轉東一會轉西,巴望著青兒的影子再度出現。
從屏風後面出現的是吳鄉約,宣佈中午暫且歇工,各自回家吃了飯再來;等那些女郎一走,他走向張惠龍笑道:“官長,沒有好東西款待,只有一杯薄酒。請進來吧!”
“喔!”張惠龍愣了一下,急忙把隨身所帶的的乾糧取了出來:“謝謝,謝謝!我只要一碗熱水就行。”
“咦,哪有這個道理?”
“是這樣。”他平靜地說:“我們奉了將令,不準取一草一木。”
“這與將令什麼相干?不過一頓便飯。官長是我家的貴客,客來留飯,天下的規矩。”
“軍營裡另有規矩。這——實在謝謝了。”
吳鄉約那裡肯聽,五代亂世,軍隊到處苛擾不已,他見得多了。如今竟說有個軍人,連吃頓便飯,都道是將令所不許,那真成了海外奇談了。
於是,一個固勸,一個堅辭,糾纏得不可開交。弄到最後,吳鄉約只好這樣說了:“官長,留你便飯,是我女兒的意思;幾樣菜也是她親手料理的。女孩兒家心地窄,若是你不肯賞臉,她會不高興——不瞞官長說,我這女兒,我惹不起她;看這份上,你就算幫我的忙,勉為其難。”
說到這話,張惠龍可真為難了。躊躇了好一會,狠一狠心說:“實在是將令嚴厲——”
一句話未完,屏風後面大聲喊道:“爹!你跟他說那一大些子廢話幹什麼!開口將令,閉口將令,嚇得死個把人。好意請他吃飯,倒像是害他。回頭他吃軍棍,你又替不得他。這個人難得纏,算了,算了!”
這一下把吳鄉約弄得大窘,不住地打躬作揖:“官長,休動氣,休動氣!我這女兒,從小沒娘,說話不知輕重。官長看我的薄面,不跟她一般見識。”
他愈是這樣說,張惠龍愈感抱歉,然唯有報以苦笑。等吳鄉約一走,坐在那裡,連乾糧也懶得吃了;心裡非常懊惱,不該向曹都監討這趟差使,搞得大家沒趣。
“官長!”吳鄉約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