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趙普在開國以後,拜相以前,一直是樞密院的長官,與曹彬共事最久,不但深知其為人,而且也深得他的助力;所以這時不知會樞密使李崇矩、副使王仁贍,直接請曹彬來密商。
於是儀容簡樸,神態恬靜,恂恂然儒者模樣的曹彬,應邀來到宰相治公的“都堂”;見了趙普,從容而恭敬地拜了下去。
自唐朝以來,宰相的儀制,異常尊貴,文武百官謁見,不分年齡長幼,無不跪拜,宰相只略伸一伸手,虛擬個相扶的姿勢,稱為“禮絕百僚”;趙普對別人也是如此,但對曹彬不同。未待他跪下,就伸手來扶,指著東面的交椅,讓他坐下。
等堂吏點了茶湯,趙普看著他退出堂外,才把身子向東微傾,放低了聲音說:“國華,怕的要有大征伐了!”
“是!”曹彬答應著,雙眼視宰相,靜候進一步的指示。
趙普把那個蠟丸取出來,交到曹彬手裡:“你猜,這東西來自何處?”
蠟丸向來是作為秘密通訊用的,一則為了保密——如果有人剖開窺視,重新火烘封緘,難得恢復原狀;再則便於攜帶,必要時可以塞在人身上最隱秘、最見不得人的地方。這東西曹彬見得多了,略略審視了一下,隨即答道:“來自蜀中。”
“咦!”趙普驚異了:“何以知之?”
“他處蠟丸皆是黃蠟;此是白蠟,蜀中所產。”
“啊!啊!”趙普欣悅地說:“國華,你真是遇事肯留心。不錯,來自蜀中,且先剖開了它再說。”
蠟丸一剖為二,其中果然是蜀主孟昶致北漢生劉鈞的書札,潛約北漢自太原發兵,渡黃河南下;蜀中自子午谷出兵響應,東出潼關,夾攻汴梁。
兩人看完了信,趙普笑著問道:“如何?”
“都說孟昶懦弱,不意有此遠圖。”
“何嘗是孟昶的主意?只是王昭遠的異想天開。”接著,趙普把趙彥韜黎明求見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吩咐曹彬:“你就在這裡,細問一問趙彥韜;我先上殿奏事,等問明白了,我再與你一起去面奏官家。”
於是在“東府”的僻處,曹彬會見了趙彥韜。未曾接談,先打量來客;趙彥韜生得極其濁氣,一雙鼠眼,閃爍不定,一望而知,必非善類——是這樣的人,才會幹此賣主求榮的勾當;曹彬已知蠟丸書不假。
他非常不喜歡趙彥韜這個人,但是,為了國家不能不重視這個人。他在想,巴蜀天府之國,而蜀道艱難,四圍隔絕,其中的文物制度,風土人情,不為中原所知;遠的不說,就說這幾十年間,甚至連宰相趙普都不知道前蜀王建也有過“乾德”的年號。竟用以為大宋的正朔,弄得貽笑天下。雖然鳳州團練使張暉,對於蜀中的軍情,不時探聽了有報告送來,但外界的窺測,究不如土著見聞的確實。照這樣看起來,眼前的這個遠客,關係著實重大;不能不好好結納。
因此,曹彬便以老友重逢、歡然道故的神態來招待趙彥韜,殷勤地慰問他旅途的辛勞,也為他介紹了汴梁的風物,同時懇切地致達了歡迎的意思。這使得趙彥韜不但松馳了戒備,也減消了奇貨可居的念頭——蠟丸書只是一塊敲門磚;換取富貴要靠他藏在心裡的那些話;他本來打算著先要講一講條件,才肯細敘蜀中形勢,這時覺得不必多此一舉。宋主仁厚,原就深知;而曹彬的肫摯,更使他相信大宋朝決不會負他。
於是,他自己由閒話談入正題。“曹先生,”他問:“蠟丸可曾剖開?”
“剖開了,剖開了!聽說,這是王昭遠的主意?”曹彬以閒談的語氣問道:“此人如何?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這就是以宰相鎮蜀中根本的南鄭,想來必是文武全才?”
“哈哈!”趙彥韜大笑:“如果誰問我,世上何事最荒唐?我就說,王昭適當蜀中的宰相鎮南鄭。”
“何以呢?”
“原是個荒唐的人嘛!把那個比作諸葛亮第二,曹先生,你說已經夠荒唐了吧?還不夠!王昭遠自以為要勝過諸葛亮。你看看,這種人還跟他說什麼?”
曹彬也笑了,興味盎然地:“照你這一說,我越發要聽聽了,這個當代諸葛亮,妙事一定甚多。”
就在閒談說笑之中,曹彬瞭解了王昭遠的企圖。蠟丸書之起,起於王昭遠的一個幕僚的建議。這個人叫張廷偉,是山南西道管民政的“判官”;他看透了王昭遠內心的苦悶——以廝養小僮,當宰相之任,不但李太后大表不滿,蜀中朝野上下。亦無不誹薄;他心有所知,卻苦於無法樹立威望,受人敬重。所以張廷偉獻計,潛約北漢,兩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