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為此躊躇難決嗎?你看呢!”
“臣愚昧!急切間想不起有此適選的一人。”
“我在想,你的話不錯,年輕氣盛,還得從後輩中去找。”
“是!”李昊徐徐又說:“王都統的地位,連老臣亦遜一籌,只怕資望不足的後輩,為王都統所輕;將帥不和,又當強敵壓境之下,這一層,不可不慮之於先。”
孟昶不語,沉吟了好久,這樣問道:“元(吉吉)如何?”
元(吉吉)是皇太子,有他掛帥,王昭遠不能不俯首聽命;事實上亦唯有皇太子才能指揮得動王昭遠,就此一層而論,自是最適當的人選。但皇太子只會行獵,不知兵陣之事,萬一有了意外,這個贊成的責任擔當不起,所以李昊這樣回答:“此事體大,但憑高斷,臣不敢贊一詞”
這一說,孟昶又猶豫了。回到後宮,鬱郁之色,現於眉宇。自有宮女把這番情形,去告訴了“花蕊夫人”——
蜀主孟昶的兩個寵妃,都是國色也都通翰墨;早年的張太華,就是元(吉吉)的生母,眉目如畫,定擅專房;語辭政初年與孟昶同輦遊青城山,宿在“九天丈人觀”,探幽攬勝,駐駕一月有餘,還覺得興有未盡。負責警衛的“奉鑾肅衛都虞侯”李廷珪屢諫不聽;結果張妃在大雷雨中被震殞身。就像馬嵬驛的楊貴妃那樣,張妃的遺體用一塊紅錦龍褥包裹,埋在九天觀前白楊樹下,悲痛不已的孟昶也就急急迴鑾,離開了那傷心之地。
於是有人仿照長恨歌后半段的故事,編了這樣一個傳說,說有個方士叫李若衝,一天薄暮時分,經過九天觀前埋香的白楊樹下,在雲氣窈渺之中,發現有個絕色女子在樹下微吟,神情詩聲,兩俱悽楚;細細辨去,是這樣一首詩:
一別鑾輿今幾年?白楊風起不成眠;常思往日椒房寵,淚滴衣襟損翠鈿。
李若衝好不詫異,高聲問道:“是人是鬼?”
那女子盈盈下拜,“我是蜀妃張太華。”她說:“陪駕來遊青城,遇震而死,至今不得投生,請李先生為我超拔。”
李若衝答應了他的要求,為她在中元節虔修“長生金簡”。不久,他在夢中見到張太華來致謝,說是已經投生人世。醒來一看,白粉牆上還用黃土寫著一首詩,自道“領得生神九卷經”,已出幽冥而見天日。當然,這一段神話,最後會傳到孟昶耳朵裡;悲喜交集之餘,李若衝得到了很豐厚的賞賜。
張妃以後,最得寵的就是“花蕊夫人”;她姓徐,是高祖孟知祥鎮蜀的觀察判官徐元溥的妹妹。張妃死後入宮,封為慧妃,生得冰肌玉骨,嬌小玲瓏,孟昶看她如花之豔,如蕊之輕,所以賜號為“花蕊夫人”。人前背後,人人都叫她的別號,提起“慧妃”這個正式封號,反倒不大有人知道了。
花蕊夫人不但是孟昶的解語花,也是他的如意珠;朝廷大事,每有疑難,她也常常參贊,所以這時聽得宮女的報告,匆匆來問究竟。
她不輕易去打聽國家的政務,但只要知道了孟昶的疑難,卻常有很好建議,唯有這一次她不能對他有何幫助的,因為連她自己也還弄不明白,派太子領兵增援劍門,是不是明智的措施?而且,太子非她所出,即使有所見,她也不肯有所表示——雖說太子身臨前敵,只是為了表示重視宋軍的入境,以及激勵士氣,不必親冒鋒鎬;但兵兇戰危,萬一有了意外,說起來“太子領帥印,當初是由花蕊夫人一言而決”,這將會引起許多猜疑和是非,她不能不遠遠避嫌。
見她沉吟不語,孟昶又喚著她的小名:“慧兒,此事我真是委決不下,你旁觀者清,替我出個主意看!”
“我怎麼能是‘旁觀者’?”花蕊夫人很快地答說:“託庇於官家,禍福同之,我當然也是局中人。”
“我失言了。”孟昶握著她的手,嘆口氣說:“唉!當時不聽孃的話;如今竟無可與言之人。”
“當時太后說了些什麼?”
“叫我不必用王昭遠。”
“那!”花蕊夫人覺得有個順理成章的主意:“如今也何妨請太后作個裁決。”、
“對了!”孟昶欣然答道:“我怎會想不到此。”
於是孟昶站起身來,與花蕊夫人由一群宮女簇擁著到慈慶宮去見李太后;年近歲逼。李太后正親自指揮著宮女,在更換適於新歲的一切陳設和字畫——看她那高高興興過年的樣子,孟昶倒又躊躇了,不敢把前線兵敗的訊息透露。
花蕊夫人懂得他的心意,悄悄提醒他說:“只談增兵,莫提喪師失地。”
於是孟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