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腫起來,榮樹只僵了一下,立馬把自己的手背放進了她嘴裡。
她幾乎本能地咬住,狠狠用力,滿嘴血腥,也不知道是她的血,還是榮樹的。
他紅了眼,眼眶裡突然砸出來幾滴滾燙的東西,酸得他視線模糊,什麼都看不清,只看見了她臉上那個巴掌印,一片猩紅。
“打疼了嗎?”
過了許久,榮樹喃喃自語:“都是我不好。”
眼裡一滴一滴掉個不停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他活了快六百年,只見過,沒碰過。
這就是眼淚啊,真他孃的疼。
不管了,投降。
榮樹用眼睛蹭了幾把肩膀上的衣服,順帶把汗也擦了,長長吸了一口氣,盯著蜷縮在他身體下面的人,自話自說似的:“我答應你爹爹和孃親了,一定會讓你好好地出去。”
他也答應了自己,不計後果,不論手段,只管她,只管讓她好好活著。
桃花疼得狠了,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渙散迷離的瞳孔一點焦距都沒有,即便隔得這麼近,俯在她上方榮樹的臉,一點都映不進眼裡。
她聽不進去,他也肆無忌憚了,胡言亂語說著他清醒時絕對會不屑一顧的話,軟了骨頭似的,還有氣無力地說給她聽。
——就跟求她似的!
“小桃花,你不知道吧,我一點都不想你變成妖,人活三世,等你百年之後我就去找你,下一世我會比鳳青先去找你,到時你就不要再要那隻鳳凰了,要我好不好?你不是說了嗎?我是好鹿,我也很好的,會比誰都對你好。”
他求著央著,軟話說盡:“你別變成妖好不好?”
瑟瑟發抖的小姑娘一點反應都沒有,只知道本能地用力咬著,將榮樹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一滴一滴殷紅淌到她脖頸,紅了一大片衣領。
終歸是人族,這生骨之疼,即便是身強體壯的妖也很難熬過,何況先天不足的她。
榮樹無力了,嘆了一聲:“要是現在停下來,你會不會怨我?”
會也沒辦法,誰讓他再也見不得她這個鬼樣子。
沒有再遲疑,他抬起按著她肩膀上的那隻手,順著手臂下移,落在她被割破了的手腕上,掌心捻了白光,壓住了那道傷口。
須臾,便看見那血管下有拱起的蟲體,緩緩蠕動,從她身體裡鑽入了榮樹的掌心。
桃花還在抽搐著,戰慄個不停,只是手腳不似方才那樣亂動了。
榮樹拍拍她的肩,舒了一口氣,輕聲哄“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他把她抱起來,放在懷裡,擦了擦她臉上的汗。
“我有妖骨,我給你。”
榮樹俯身,在她耳邊,絮絮低語:“我給你好不好?”
“十二根都給你……”
能怎麼辦呢?捨不得她疼,捨不得她哭。
榮樹瞧了瞧那隻被她咬得血肉泥濘的手,毫不猶豫地抬起,對著自己的胸口,狠狠打下去——
驟然,風破窗而入。
他的手被截住了。
抬頭,他看見了鳳青,那張山水畫影裡巋然不動的俊臉,卻慌張又失措。
還是來了,終於來了……
“她不喜歡欠人情。”鳳青看著榮樹,說,“我給。”
十二根妖骨,若全剔了,不死,也得疼死。
榮樹掙了掙被他攥緊的手,一動,手背上的血便順著滴在鳳青衣袖上,紅白分明,白得素雅,紅得妖嬈。
榮樹眸眼微冷:“有區別?”
鳳青道:“不用還。”
一針見血!
這隻卑鄙的鳳凰!
他說得對,對極,若是他榮樹的妖骨,桃花怎會平白受,怕是會感恩戴德,除了以身相許之外,什麼都會塞給他用來還賬。
可鳳青呢,他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小姑娘的心偏的,便夠了。
男女風月,就是這麼厚此薄彼。
榮樹鬆了手,垂眸看了一眼懷裡瑟縮的小姑娘,又抬頭看鳳青:“鳳青,永遠都別忘了她躺在這裡疼得快要死了的樣子,也不要忘了床榻上全部摳落掉的指甲和她的血。”
鳳青的目光,定住,落在床榻上,血跡斑斑的紅,盡數落在他眼底,視線全部染紅。
榮樹道:“你要是敢忘,我就有辦法讓桃花也將你這鳳凰忘得一乾二淨。”
鳳青沉默。
過了很久,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