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有貴在心裡這麼想,臉上卻非常感激地連聲道謝,等咕嘟咕嘟灌下去一盞滾燙的熱茶,他才透過氣來,連忙恭恭敬敬地請示道:“掌道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王繼光和趙鵬程這幾日如何?”
鄭有貴深知汪孚林從來都沒吩咐過自己監視廣東道這些監察御史,因此很聰明地從來不打小報告。可此時此刻汪孚林既然問了,他在躊躇片刻之後,就輕聲說道:“他們昨天在掌道老爺彈劾了馮保之後,攔住了蔡爺和秦爺,四個人好像去喝酒了。”
汪孚林深知趙鵬程對自己有幾分感恩心理,王繼光雖說曾經急功近利,類似於牆頭草,但在受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攜之後,自然而然也會在情感上較為靠近他,可想而知,這兩個找蔡光安和秦玉明兩個別人眼中的刺頭,自然是想合計合計接下來的計劃。只不過,和兩個老刺頭兼老油子比起來,那兩個就沒離開過京師的傢伙肯定不夠看,十有**的可能是,三下五除二就被人糊弄了過去。
“我知道了。”汪孚林點了點頭,隨即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東西,舉重若輕地推向了鄭有貴。
鄭有貴看了一眼汪孚林的眼色,見其微微點頭,他就最終伸手拿起了東西,只掃了一眼,他的一顆心就非常不爭氣地激烈跳動了起來,差點到了嗓子眼。因為那是一張銀票,而且是一張大額銀票,上頭的數量不是五十兩一百兩,而是……整整五百兩!要知道,就算把他和所有的血親家人囫圇賣了,再賣房子賣地,也只能賣到五百兩缺個零的數字。
“掌道老爺……”
“到年底,我回來任廣東道掌道御史就差不多一年半多了,這一年半的時間,你鞍前馬後忠心耿耿,我這個人向來不會讓認真做事的沒下場,除卻之前我和你提過的前程之外,這是額外的賞錢。”汪孚林見鄭有貴那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激動模樣,就頓了一頓,等人漸漸冷靜之後,他才開口說道,“接下來的很多事情恐怕都沒人能料得到,所以我就先把這安家費給你發了。你自己心裡有數,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
“是,掌道老爺您放心!”
汪孚林在都察院中一貫謹慎小心,能讓身邊人,比如說鄭有貴,比如說胡全,比如說張宏的那個親戚劉萬鋒,全都不算什麼最要命的事,最要命的那一部分在錦衣衛,別看他對劉百川、郭寶和陳梁也同樣非常不錯,但他心裡卻是動過如果事情非同小可,很不順利,就直接把三人滅口扔什剎海的主意!他早已派人摸透了三個人的行動規律,做好了最壞的行動預案,為此,他就連打賞給三人的銀票,也全都用的是他人存在蒲州張氏控股的晉商隆盛行銀票。
因此,安撫了鄭有貴,他就吩咐其磨墨,自己則是開始斟酌彈劾張四維的奏本。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他作為門生大逆不道地彈劾了座師呂調陽,然後就彈劾了王崇古和張四維,但那一次純粹只是攪渾水,卻和如今的情勢完全不同。
在草稿上,他直接把張四維主導的此次伏闕打上了挑撥骨肉,危言聳聽的印記,隨即又把自己早就掌握的張四維種種黑材料給徹底羅列了一遍,隨即給張四教頭上扣了一頂擾亂淮揚鹽業的大帽子。至於最後,他直接用上了最勁爆的一條醜聞。
張四維自己給汪道昆寫信,挑撥其用宗族勢力對付他汪孚林這個族侄,事敗之後卻推在兒子身上,欲圖放火燒死張泰徵滅口!
等他細細一條一條再次檢查了這些罪名的先後順序之後,他就輕輕舒了一口氣,開始照著草稿謄抄正本,腦子裡卻在思量宮中究竟什麼時候會有訊息。
可以想見,李太后既然把張居正都給召進去了,不顧其重病在床,事情顯然非同小可,那麼,宮門會不會徹底看死,張宏會不會不能脫身,會不會能脫身卻顧不上他這一茬?而姜淮這個御馬監監督太監會不會分量不太夠,所以打探不到最要緊的情況,於是送不出訊息來?還有馮保,馮保身邊的張寧……
到了這一步,還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是那麼好算準的,否則他哪裡用得著打滅口錦衣衛那三人組的主意?
汪小官人在直房一面精心雕琢可能是自己在都察院的最後一份奏本,一面在神遊天外地設想各種可能性。從這種分心二用的本事來說,他自然算得上天賦異稟。而伺候筆墨的鄭有貴那就著實是汗溼重衣了,認得字的他幾乎可以看清楚汪孚林寫的每一個字,可正因為看明白了,他方才覺得著實心驚肉跳。
這完全是和張四維……不死不休的節奏?
就在這主從二人各有各的思量時,外間突然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