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親自去送他這叔父,我讓隨從去打探了,不如我們也去城外湊個熱鬧?”
沈懋學登時臉色大變:“你是說,許學士找我說那些話,是汪世卿……”
“老許在翰林院是出了名遇事不吭聲的人,怎會無緣無故提醒你?別猜了,去找汪世卿問個清楚再說。許學士的兒子和他是連襟,事情肯定和他有關。”
儘管馮夢禎讓人守在汪家門口看著汪道貫那一行出門,可畢竟隨從來回通知需要時間,當他和沈懋學出城來到官道邊那送行人常常借用的亭子時,卻見只有汪孚林佇立在那兒,卻不見汪道貫,彷彿是人已經走了。等到他有些不自然地隨著沈懋學上前,汪孚林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卻是笑道:“你們來啦?叔父才剛走一小會。他軟磨硬泡想要等到塵埃落定再去赴任,卻被我硬趕了走,心裡不知道有多不甘心。”
馮夢禎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說的塵埃落定,是說首輔丁憂奪情?”
“沒錯。”汪孚林絲毫沒有賣關子,直接點了點頭,“我家那位和我鬧翻了的伯父,對奪情心懷異議。”
沈懋學沒想到汪孚林說得這麼直接,呆了一呆後方才驚咦了一聲:“你不勸你伯父,為何還讓許學士來勸我?”
“因為伯父官居三品,哪怕因此得罪了首輔,也就是被人尋罪名罷官回鄉,就是最嚴重的處分,也不過罷職回鄉,別人卻還要贊他一聲忠孝。但是,君典你和開之,一個是今科狀元,一個是今科會元,儘管並不是首輔的門生,但你們平日裡可都是稱一聲師相的吧?而且在別人看來,你們能有今日地位,卻是首輔賞識英才。如若你們倒戈一擊,你們覺得,首輔大人會從重,還是從輕發落?”
馮夢禎平日相交皆是自負的名士,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哪曾聽過有人用這樣冷靜的語氣做出這樣功利的分析,一下子便激憤了起來:“那你呢,你身為都察院廣東道掌道御史,莫非準備緘默不發一言?”
“我當然不會緘默。”見馮夢禎一下子露出了歉意的表情,顯然覺得剛剛那話太沖了,汪孚林卻詞鋒一轉道,“必要的時候,我還會幫著挽留首輔大人。”
“你……”這一次,馮夢禎氣得夠嗆,可沈懋學卻一把拉住了要發火的同年兼好友,看著汪孚林說,“世卿,你我患難之交,又是姻親,你有什麼話還請直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我知道你是心懷大志,更不屑高談闊論,要做實事的人。我們可以道不同,但我不希望就這樣起口舌之爭。”
沈懋學還真是君子啊,如果不是相識於薊鎮風雪之中,如果不是相知於遼東危難之際,只怕這會兒這兩個人要和自己割袍斷義了吧?
汪孚林心裡這麼想著,隨即笑了笑說:“當初首輔上書請丁憂之初,多少人去呂閣老家中道賀,多少人在內閣中想要挪動屋子和位子,可現在聽說奪情,這批人中可有破釜沉舟,想要上書諫阻的?沒有,這些人早就在家惶惶難安了,我沒說錯吧?”
見馮夢禎冷哼一聲只不做聲,沈懋學則是一臉的若有所思,他便繼續說道:“如今心懷不平的,不是這些曾經站錯隊的人,而是清流之中自負意氣,恪守禮法的君子,姑且算你們兩個。你們如果真的要上書諫阻首輔奪情,那麼就趁早,現在上書,即便有人會罵你們忘恩負義,但更多的人會在心裡暗自叫好。因為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哪怕是萬一皇上太后雷霆震怒,動起廷杖,也是敲山震虎,威懾居多。”
沈懋學輕輕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如果落在後頭,那又如何?”
“落在後頭,那就是與先行者同謀,結黨造聲勢,最後很可能拿命換一個正義公道,換一個青史留名了。甚至有人會說,那是眼看前面的捱了廷杖,想要邀名就跟著上!你們想過沒有,就和當初嘉靖初年大禮儀之爭一樣,此事能勸得住?如今在首輔大人眼中,有人正打算趁著他丁憂守制,奪其權,毀其政,令他多年心血毀於一旦,你認為他聽得進去那些忠孝節義的真心勸諫?相反,他只會覺得是此前鉗制言路還完全不夠,日後只會變本加厲。”
“須知他一向覺得,只要目標是好的對的,用什麼手段都沒關係。你們總應該聽他平日說過,為人臣子者,當首要為國家計,可不拘小節。”
馮夢禎只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識汪孚林——即便他確實打算勸阻張居正奪情,當然沒那麼直接,而是打算去先勸張嗣修,可他也斷然不會在背後這樣評點張居正,這話實在是犀利得露骨三分。他側頭看了一眼同樣震驚的沈懋學,口吻已是沒有一開始那樣激烈。
“可終究得有人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