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四個字扣到腦門上,可他實在扛不住某些太熱情的人。因此,他在默默又輪值了兩天之後,便乾脆一道告病請致仕疏,將內閣事務一股腦兒全都丟給了三輔張四維,自己也回家“養病”去了。
然而,張四維好容易逮到這麼好的機會,將呂調陽完完全全架在了火上烤,哪裡肯接這樣燙手的山芋?呂調陽前腳剛回家,後腳太醫院的太醫們就追過來了。這其中,當然不包括這兩年只管張居正家中情況,不管外人的朱宗吉。對於這種狀況,呂調陽恨不得當頭一桶涼水澆到底,也省得人家再逼迫上來,可他深知這撂挑子的舉動既然被人擠兌到了如今這光景,就算自己驟生大病,那不過是折騰自己,成全別人,於是也只能對太醫說了一籮筐好話。
但他終究還是承諾,次日便回內閣理事。可這並不妨礙他回內閣理事的同時,又上了一道請告病致仕的奏疏。
轉眼便是七日過去。之前王繼光彈劾南京守備太監孟芳的大風波,如今卻好似風過無痕,再也沒人提起牽涉其中的那些六科廊給事中以及都察院御史們。每一個人的眼睛,全都盯著大紗帽衚衕張大學士府的反應,全都盯著內閣次輔呂調陽的言行舉止,生怕錯過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畢竟,就在張居正聞喪之後第三日,宮中皇帝就賞賜了從銀兩、寶鈔、紵絲、白米、香油到麻布、香燭等一大堆物品,這還僅僅是皇帝,仁聖陳太后和慈聖李太后也都有差不多的賞賜。而在第四日,宮中就派了司禮監太監魏朝護送長子張敬修和幾個兄弟趕回湖廣,只餘身上尚有官職的張嗣修還在京城。
然而,便是這一天,除卻一部分眼見宮中遲遲不見反應,心中有所猜測,又或者汪孚林這種“未卜先知”後續變化的妖孽之外,出乎某些人意料之外的奪情聖旨,卻是從宮中直接送到了張府,道是請張居正過七七之後回內閣理事。萬曆皇帝不用別人,親自寫了工工整整的手詔,其中“父制當守,君父尤重”這沉甸甸的八個字,俶爾傳遍滿朝文武,也不知道多少人為之譁然。可還不等某些清流將義憤化作實際行動,張居正的《乞恩守制疏》便遞了上去。
對於這種猶如首輔請致仕時一樣,一再請,一再留,完全是面上功夫的惺惺作態,不少人自然心知肚明。便如張四維原本雖是和呂調陽幫著上書請奪情,但心裡還抱著一絲渺茫希望,盼著張居正銜恨呂調陽,將其一腳踢出去,而後為了養望,丁憂守制,將首輔之位讓給自己,如今卻已經完全熄了那熱炭團似的心思。
可即便那最美好的如意算盤已經落空,他冷眼看著呂調陽勉力票擬,兢兢業業,精神卻顯然很不好,告病的奏疏一道接一道,他便知道,自己和王崇古之前的謀算就算一度失敗,可張居正喪父卻挽救了這個計劃。
否則,呂調陽又怎會如今日這般,眼看就要失去張居正信賴,甚至還受到宮中太后皇帝以及馮保的疑忌?
而當張居正和皇帝一個堅持要丁憂,一個死活要奪情,這一來一去轉眼便是三個回合之後,之前喧囂一片的京城卻是詭異地寧靜了下來。給呂調陽去道賀過的捶胸頓足,暗悔押錯了寶;眼看張居正丁憂,就沒再去大紗帽衚衕刷存在感的外地進京候選官員懊惱不該算錯了局勢;至於那些因為張居正的政令而吃過悶虧,摩拳擦掌準備等張居正一走便反戈一擊的某些官僚們,則是更如同蔫了的白菜。
然而,和敢怒不敢言的他們不同,真正的清流君子當中,卻蔓延著一股義憤!
這種情緒,沈懋學和馮夢禎自然清清楚楚地察覺到了,因為他們也是其中一份子。幾乎和選了山陰令的汪道貫就只是前後腳,屠隆選了潁上縣令,之前在沈家連續開了幾天的聚會,送其前去山陰就任,只是因為張居正喪父,都只是小規模的七八個人聚聚,有的是同年,有的只是他們進京之後交的好友,彼此意氣相投,對於首輔即將丁憂的狀況,自然還在私底下嗟嘆了一陣。
因為張嗣修家中祖父新故,而汪孚林之前又在給事中和御史們角力的風口浪尖,他們便沒有請兩人,誰知道剛送走屠隆,情勢轉眼間便急轉直下。
而在萬曆皇帝第一次下旨奪情時,翰林侍讀學士許國一次遇到沈懋學時,便委婉地說了一番不要意氣用事之類的話,這更讓沈懋學心中又驚怒又惶惑。可這麼大的事情,他只能憋在心裡,誰也沒說,可每到夜深人靜處就常常放在心中思量。
這一日,眼看萬曆皇帝第三次下旨奪情,他終於忍不住找到了庶吉士馮夢禎。他開口一說出此事,馮夢禎沉默片刻,便低聲說道:“我聽說,汪仲淹今日要啟程前往山陰上任,汪世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