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這薛大官人的新堂子果然開了。大清早的喜慶盈門,薛夔穿了他那明紅衫子,一手捏著石榴斤子,一手掀了衣襟下襬,對著案桌跪下去,祭了各路神仙,將香交給阿盛點上,這便回身親自揭下取月亭的招牌紅布來,方點了爆竹。一時間,噼裡啪啦之聲不絕於耳,鞭炮爆竹響個不停。更有二三頑童在一旁又叫又跳,等著撿那爆竹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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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夔看著客人源源不絕進來,曉得合不攏嘴。回頭就看見自個兒平日相熟的兄弟們都來了,更是喜上眉梢。親自引了進去不提。
這說這一夜,客似雲來,紅浪滾滾。嬌聲不斷。這邊兒是春哥兒陪著康記銀莊的掌櫃猜枚吃了一回,又拿一副三十二扇象牙牌兒,桌上鋪了茜紅苫條,兩個抹牌飲酒。那邊兒是小夏吩咐小童在房裡秉燭,叫喚著收拾鋪床伺候梁紀布莊的老闆。西園兒裡冬景兒捧了果盒杯酒在床上紫錦帳裡,露著粉般身子,和冬雲街十八藥鋪的掌櫃香肩相併□廝挨。秋郎正在北苑兒和那對雙生子陪著府尹大人摸牌,正打發小童拿大鐘飲酒。
薛夔吃酒吃到夜裡,便叫了幾個人來伺候著那幾個兄弟睡去了,自個兒出來看了一圈兒,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言。
諸位看官,預知這薛夔歡喜甚麼,又難言甚麼,那欒哥兒怎的不見,咱們下回“欒哥兒夜戲霸王 杜彥莘怒斥家父”再說。
第三十三回
諸位看官,有詩曰:
紅燭豔燒酒乍醺,當筵且喜嬌笑頻。蠻腰媚舞章臺柳,檀口柔歌幾番春。
暖氣拂衣來有意,香花落地拾無聲。不因一點風流趣,安得韓生醉後醒。
這詩詞歌賦,說的是賞心怡情,講的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紅塵俗世紛亂眼,醉看喜堂佳人面。這得快樂時且逍遙,莫待花落空嘆枝。人生在世不稱意,難得幾人駐心間。便有綿綿不絕意,亦是今生前世緣。
這人與人之間,最難說的便是這緣法。世人皆求緣來隨心,可嘆這緣法來去不由人。故而世間多痴情,笑看俗世三分春。人說戲子最無情,歡場之間最無意,都是錢來錢往過,真心一斤無人問。待到他年舊夢醒,桃花樹柳聞鶯。回身笑看三千場,幾人有情幾人明。
看官們吶,這書也說了好幾日,人也來得差不多。便是這薛大官人說的尤為多,便是為何?只為這硝煙亂世出豪傑,安平樂世產霸王。薛霸王其人,貌非潘安,義非雲長,慧非子房,勇非張飛,巧非魯班,掌財非公明,識人非阿瞞,他本就是這紅塵俗世中摸爬滾打一個小人物,天生還該他遇著欒哥兒這小妖精,方生出這些事兒來。看官們,您道這是緣法兒麼?若然是,便是甚麼緣?若不是,怎的又聚首。有句話老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們這歡喜冤家又能有多久,總到緣有起處便有散,可誰知散的那天是何時?
看官們莫怪,並非小老兒胡說八道,這便正是薛夔薛大官人此刻立在取月亭小院兒裡自個兒琢磨的事兒。您還別笑,誰說薛大官人就不能想這個?雖是薛呆,但也非不通人情。這幾日裡欒三兒可沒好好歇著。打從他叫阿盛往南方採買了小子來,不幾日便到了京裡。入城時,欒哥兒便囑咐了阿盛,叫他弄出些氣派來。阿盛不敢不聽話,卻又不敢全聽,這就又悄悄問過薛夔一遍。薛夔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兒,但想是欒哥兒說的,多半不會錯,便就叫阿盛照欒哥兒吩咐去了。欒哥兒又自個兒扮個落魄書生,與那打手在街上演了這一出好戲。當時薛夔就立在旁邊二層酒樓的臨窗那兒看著,心裡也說不清是個甚麼滋味兒了。
接著的幾日,欒哥兒請了城裡出名的樂師舞娘來教這些小哥兒們技法。說老實話,這些小哥兒年紀雖小,可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那些東西老早都學過。薛夔原先也想不明白,為何要花這冤枉錢。欒哥兒只一瞪眼,薛夔便不敢言語了。
現在想來,那些師傅們見這幾個孩子年紀雖小,但一教就會一點即通,兼著欒哥兒笑臉迎人,又肯送銀子辦招待,這便讚不絕口。口耳相傳,一時之間名聲可就在外了。薛夔雖是不通文墨,但也曉得這名聲便是金字招牌,若要人說你好,便是千難萬難的。當下心裡對欒哥兒,又添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念想了。
正想著,就聽見後面有人過來了,腳步輕輕,後跟曳地。衣裳拖著地,發出刷刷之聲,也不知怎的,在這夜裡格外清晰。薛夔沒動,少時果然有雙胳膊摟住他的腰,拉扯著他那石榴巾子,熱乎乎的氣兒從脖頸往上吹到耳後:“怎麼,又喝醉了?”
這聲兒帶著幾分笑意,又有幾分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