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皆才者多半是要被打死的了,這就有人喊了一聲:“住手!”
一時就都靜了,護院罷了手回過身去,就看見先前停著的那轎子轎簾拉開了一點,露出半張臉來:“這是做甚麼,還不把人快扶起來。”
他聲兒不大,卻透著股子冷清的威嚴。護院立即罷了手,恭恭敬敬將那書生扶起來,那人又道:“還不給這位小哥兒配個不是?”
護院聽了轉身便打躬作揖賠了不是,這書生就也愣了,還了半禮。便見那轎上的人叫轎伕打了簾子,自下了轎來。頓時一眾人都愣了,但見:
單髻雪面花瓣唇,玉山扶搖蓮花步。金鈴玉墜妝嬌顏,錦綺珠翹飾美容。
一件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袖襖,獸朝麒麟補子緞袍兒,手上捏著一把湘妃扇遮了半張臉。斜斜梳了個髮髻,眼睛一汪秋水似的看過來,口裡道:“這位公子,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原諒則個。”
那書生頓時就愣了,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那人便又笑了:“公子,這幾兩碎銀子你先拿了去看大夫,若是不夠,便去柳前兒衚衕取月亭尋我。”
這聲兒又細又軟,如那三春的鶯聲,端的叫人心裡盪漾一番。莫說那書生了,便是周圍眾人,亦是目瞪口呆。那雙眼睛嬌滴滴的望過來,滿滿含著笑意,登時叫人覺著滿心的委屈丁跗化了去了。
後首轎子也都停了,緊接著下來個麗人,著件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白麵彎眉,未語先笑:“春哥兒,怎麼停在這兒就不走了?”
那個春哥兒轉過頭來笑了:“小夏,你又坐不住了。小心一會兒薛大官人撕了你的嘴。”
小夏呵呵一笑:“你偏又胡說,薛大官人甚麼時候跟咱們動過脾氣?還不是你自個兒心裡有鬼,怕他得緊……”
那春哥兒只是搖頭一笑,便又見後謾蹺子上的人都下來了,於是點頭:“秋郎,冬景兒,你們就不要下來了。”
秋郎裹著件大紅緞子遍地金通麒麟補子襖兒,套著翠藍寬拖遍地金裙,掩口打個呵欠:“我還以為到了呢,原來是暫時歇歇,嗨,沒勁兒。”說著拉了他後面的冬景兒就要回去。
冬景兒年紀約莫最小,十二三的樣子,粉嫩嫩的臉上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隻手捏著身上沉香色妝花補子遍地錦羅祆兒,另一隻手提著大紅金枝綠葉百花拖泥裙。左右張望一陣才道:“秋郎哥哥,咱們到了麼?”
秋郎聲兒有些媚:“誰曉得?說是柳前兒衚衕,我看進城了,大概也不遠了。”
後首還有幾個小哥兒也下來了,一個穿著大紅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袍兒,另外兩個像是雙生子,俱著妝花羅緞的衣服。一時間如繁花亂眼,嬌聲陣陣,說笑令人如沐春風,心底裡就都敞亮起來。
莫說那窮酸書生了,就是路上眾人也是看花了眼,紛紛議論著究竟是甚麼人。分明是男子,卻有女子難敵的嬌媚;分明是須眉,卻又平添幾分俏麗;分明是陽剛,卻有多了幾絲媚態。穿衣打扮也都是女子一般,除卻頭上都是一個髮髻插著簪子,幾乎令人分不出男女來。
那書生還愣著,春哥兒已經將銀子塞到他手裡,言罷嫣然一笑,回身叫了眾人各自上轎。一眾人這便去了。
那書生看著轎子行遠了,才回過神來,轉頭隨意拉住個看熱鬧的:“那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端的如此美豔動人?”
那人哼哼笑了幾聲:“你剛才沒聽見?他們住在柳前兒衚衕,又說是薛大官人,你當這京城有幾個薛大官人不成?”
周圍又有湊趣兒的上來了:“那柳前兒衚衕是甚麼地兒?京城裡出了名兒的相公堂子都跟那兒待著,你再看看這幾個人,啊,能是甚麼?”
又有個看熱鬧的跟上來:“你當薛大官人是甚麼?他原來開的麗菊院便已是這兒最出名的窯子了,現下又插手相公堂子,還不知道以後怎麼呢!”
那書生訕訕的說不出話來,便又望著已然遠去的轎子。眾人見沒樂子可看,也就議論著散去了。那書生捏著銀子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走了,周圍還有人議論著薛大官人新開的相公堂子取月亭。
這不幾日之間,大街小巷都是在談論這薛大官人的新店,坊間傳言甚多,一傳十,十傳百,越說越玄,越說越神。丁醯那薛大官人的堂子裡,來的是神仙,住的是佳人,吃穿用度都與別家不同。端看宅子的形制,便已是超過眾家的了。更有些登徒子,趁著月色悄悄想去一探究竟,就被幾個彪形大漢扔了出來。這下可好,更是引得眾人心癢難耐,亟不可待。
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