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百般憐愛,情如己出。
雖然少爺的吃穿用度一向豐裕,雖然不到五歲王爺就為少爺請了當朝的翰林啟蒙,又請來內廷侍衛教他功夫,雖然七歲王爺就安排少爺入宮給太子做陪讀,雖然十五歲的少爺就已經才名遠揚、名動京兆,雖然十八歲的少爺就已入朝為官、官拜侍郎,但我卻很少見王爺來少爺的離苑,哪怕是少爺幾次病重和受傷。
王爺心底還是有點不喜歡少爺吧。侍候王爺王妃的幾年,我知道他們很是恩愛,常常琴簫和鳴,常常對月吟詩、把酒言歡。但自從王妃因生少爺而過世後,整個靜王府就再沒聽到過琴簫之聲,王爺也再沒笑得那樣開懷過。
但我一直以為王爺對少爺的不太關注,更多是因為與先皇手足相親,所以替他分憂,一心以朝廷社稷為重、廢寢忘食。但是當他執意收了姓林的那個女人,當林霜的孩子出世,我才明白,他原來他不是不會愛,不是不關注自己的骨肉。
少爺叫朱離,那孩子叫朱憐。
離與憐——多麼明顯的態度,遠近親疏立現!我的少爺只有骨肉分離的疏遠,那叫憐的孩子卻可以擁有父母雙全的憐愛。
偶爾和少爺在園子裡遇到王爺,他也會微笑地問起少爺的功課文章,少爺則恭謹有禮的作答。但我知道,少爺多期望能夠從王爺眼中看到讚許誇獎和鼓勵,哪怕只是關注和認真也好。但王爺卻常常只是目光微垂的笑笑,幾乎從不正眼去瞧他,而那笑容連我都能看得出是一種淡漠的敷衍。
有一天,少爺忽然笑著跟我說:“秀姨,以後別總在父王下朝的時候讓我陪你在園子裡散步了。”
一瞬間,我只能把少爺緊緊攬在懷中,默默流淚。而那一年,少爺才九歲。
我的少爺,是聰慧和敏感的。我的少爺,一天天在長大,在溫和有禮,在氣韻高雅,在文采傾城,在武藝卓絕,但我從他九歲以後,我卻再沒見過他真正的笑和真正的哭。
出生喪母,有爹又跟沒爹一樣,我再疼他,終究只是個下人——我知道,他是多渴望一份真正的關注和愛護!
十三歲的某一天,忽然少爺又會笑了。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歡愉讓我也不由跟著開心起來。
原來那天被貶到嶺南的白刺使被皇上詔回京城委以重任。白刺使曾是老王爺的得意門生,與我家王爺也很是投緣,聽說此次白刺使能夠得以順利回京,也與王爺暗中相助不無關係。
但如果……王爺知道後來的白家是怎樣恩將仇報,白家的小姐是怎樣的欺凌折辱少爺,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後悔當年的引狼入室!
我聽說那天白老爺帶了白家小姐前來拜訪,白家小姐卻不肯老老實實地呆在屋子裡,而是爬到了後院那棵掛滿柿子的樹上。結果老樹的枝椏脆弱,她一個不穩直摔下來。
剛好是少爺接住了她。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她只不過很奇怪這看似文弱的少年居然可以這般身手敏捷地接住她,不由上下多打量了他幾眼,而後心有餘悸很認真地說了聲“謝謝”——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我的少爺那麼多年的付出,那麼多的喜歡,只不過緣起於當年的這麼一眼“關注”和“認真”!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似乎又要落下,我的少爺啊,他要的也只不過是那麼一眼關注和認真,他喜歡上她,只是因為他——太寂寞了。
我見過那個白家小姐幾回。瓜子臉,細長眉眼,才十來歲已身材靈玲瓏修長,隱見是美人胚子。聽說在嶺南時已跟人學了些武藝,薄有些行俠仗義、潑辣爽利的名氣。只是一雙眼過於靈動不安份,不如王家小姐的溫淑嫻靜,總讓我無法喜歡得起來。
但是隻要少爺喜歡,只要少爺能夠一直笑得那麼開心,我自然也會跟著開心。
我一直記少爺每次談起她時的神采風氣,我記得少爺為給她配一柄合手的長劍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獨自跑去江南鑄劍大師陳家苦求,甚至回來之後大病一場,我記得少爺為她挑燈代筆無數詩詞文章,我記得少爺跟水少爺一起苦學醫理,熟讀《千金方》、《唐本草》只因為白家小姐偶有心悸的毛病……我一直以為少爺這般努力付出,他們十年的青梅竹馬,老天垂憐,必能修成正果。
但我當時卻不知道,她的心悸常常是被姬家公子有意無意的玩笑氣的發作,少爺幫她寫的詩詞文章,多半都讓她送給了姬家公子,少爺給她配的劍,有一天她卻用來傷害少爺身體……我好恨,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算拼死也不會讓少爺與她來往。
很多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我卻清楚得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