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臉上紅腫發脹,顯是受了扇刑。胸膛上數處暗傷,顯是腿腳踹擊所致。受傷當在一日之內。另辛氏身上起著高燒,若不及早醫治,怕是將落下病根。”
“如此。”謝丞公手上按住了華苓激動的小肩膀,視線卻是看著牟氏的,慢慢說著:“如此,在我謝氏丞公府中,還有人膽敢任用私刑?謝貴,我謝氏家規如何?”謝丞公乃是大家子弟出身,飽讀詩書,六藝皆通,養氣功夫老道。即使是這般盛怒之時,他的面容上依然看不出多少變化,聲音也依然徐緩從容,甚至可以說,有世外人品茶于山間的安閒味。
謝貴是謝熙和從江陵族中帶出的得力手下,他這一支算是江陵謝的遠方族人,世代服務於謝氏嫡支子弟,忠心耿耿,手腕周全。
當下謝貴肅容道:“江陵謝氏族規,濫用私刑者杖斃。”
“欺上瞞下。”
“江陵謝氏族規,欺上瞞下者杖斃。”
“不安於室。”
“江陵謝氏族規,不安於室者刺字、沉塘。”
“欺凌族人。”
“江陵謝氏族規,欺凌族人者,僕役者當三代杖斃,族人者當淨身出族。”
……
謝丞公語氣安閒,一條一條問著,謝貴一句一句答著,滿院僕婦下人噤若寒蟬。
牟氏維持著端莊得體的表情,心卻跳得撲通撲通作響,如果不是臉上撲了脂粉,她泛白的臉色怕是就被看得清清楚楚了。丈夫的眼神極其平和,卻給人以絕大的壓力,似是把她心裡的東西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身為當家主母,律法上所有子女都應當呼她為母,相應的,她也必須看護他們。但天底下哪個女人能對別人生的子女視如己出,她又不是菩薩!大戶人家中對庶子女不看重的甚多,當家主母不高興的話,拿庶子女任意磋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她只不過是不聞不問,相比之下已經仁至義盡了。
只是,牟氏心裡很清楚,一家之中由始至終都是謝丞公,也只會是謝丞公,她既嫁進了謝家,便生是謝家的人,死是謝家的鬼。謝丞公對兒女再不看重,也不會允許家中僕役騎到他的兒女頭上。如果要細論起來,她身上一個‘看護子女不力’的罪名,是絕逃不掉的。
謝丞公久居朝堂,心思深沉難測,牟氏對於丈夫盛怒之下,會否當眾落她這個當家主母的面子這件事,半點把握都沒有。
在牟氏額角的汗幾乎要衝走了一條脂粉的時候,謝丞公終於把視線收了回去。
一條一條族規說出,紅姨娘禁不住微微發抖,心下卻還存著些僥倖的心思,反正辛氏已經半死不活,她自己的手下們個個都是聽她的,只要咬死了九娘子說的是假話,誰又能定她的罪?她怎麼說都已經為謝丞公生育了三名子女,勞苦功高,丞公和太太怎麼也會給她些許面子,只要後面令辛氏那賤貨一直病下去,再也起不來身……
謝丞公是什麼人,只需一眼,就能把紅柳肚子裡那些小九九看個清清楚楚。他慢慢問:“紅柳,你可知罪?”
紅柳渾身一抖,深深地跪伏下去,哭道:“老爺明鑑!紅柳實是未曾作過那樣的事!”
“那是誰做的?”謝丞公慢悠悠地問:“這滿府邸的人,有誰敢欺侮我謝熙和的親生女兒?此人不死,我謝氏威嚴何在?難不成這偌大的丞公府,其實並非我謝熙和的府邸,養得你們個個膘肥體壯,實是我謝熙和的祖宗轉世罷?”
滿院下人各個驚駭欲絕,將頭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額頭見血了也不敢停下。此刻但凡他們有一點怠慢,看在主人眼裡就是一個死字啊。
紅柳忽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水之木,回身狠狠瞪了洪嬤嬤和範嬤嬤一眼。
這兩個老僕婦渾身抖得跟篩糠一般,早已怕得不行,眼見紅姨娘示意,雖然怕極,也還是像兩條泥濘裡的塘鰍一般蹭出了人群,那洪嬤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當先掄起雙手啪啪啪就抽在自己臉上,一點巧勁不敢使,哭道:“丞公老爺、太太明鑑,此事是賤婢豬油蒙了心,眼見那辛嬤嬤在丞公老爺跟前有些兒得意了,看不過眼去,才與老範一同將她教訓了一頓,實是與紅姨娘並無半點干係。”
“與紅姨娘無半點干係。”範嬤嬤把頭叩的砰砰作響。
華苓看著這兩個粗骯的老僕婦,眼神又靜又冷。她又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人,座佛一樣的牟氏,卑屈求存的紅姨娘,又恨又懼的兩姐妹。
謝丞公輕輕撫摸小女兒披散的頭髮,一雙深沉而凌厲的長眸注視著她:“小九你來說,該怎麼處置這兩個人?”